鼓聲嘎然擊揚，將軍邁入前台，收場戲接下尾聲。

　　後場矮門進入一人，將電報信遞給焦急的劉二爺，劉二爺臉上的粧卸了不全。不加思索便拆了信函，裡頭簡單地寫著『素華沒能撐過來』。素華是劉二爺的嫂子，前台將軍的髮妻。他頓坐板椅，喟嘆不止。

　　是那五六年前，劉老闆與劉二爺兩兄弟隨劇團東奔西跑，就為了攢一份餬口錢養家。時光一久歷鍊也深，劉老闆演出的將軍名氣大響，正打算哪天褪落華袍就能回家探望老父母與隻身撐家的妻子素華。沒想到積勞成疾的素華染了風寒，也就說好這段巡迴走完了就要回鄉，可女人卻沒能撐到那時。

　　劉二爺走近前台，透過布幕帳圍的空岔，他明白大哥也候著電報候得心焦。不一會兒兄弟連心，兩人於台場前後、布幕左右對望。劉二爺只搖搖頭。

　　大將軍愣下兩秒，幾乎回不了神。

　　收場戲最末，將軍須得拔劍怒聲大吼，聲威震天。這一吼吼得響，就能邀上滿堂采。劉老闆扮演的大將軍，緩緩地從腰際抽出寶劍，鼓聲急拍，大將軍圓睜怒目，對天際暴吼一聲。

　　頓時掌聲四起，吆喝如雷，戲本也絕了最末。

　　劉老闆走入後台，取了電報，一字一字讀了好一會兒。

　　戲場規矩，戲裝未褪，不得任意發聲談笑。劉老闆靜默地坐上鏡臺，旁人趕緊替他取下將軍頂冠，劉老闆拿起布幔擦妝。原本的將軍花臉，一點一點又回到那原本只是個愛唱愛聽戲的小夥子，十六歲，他跟素華就訂了親。

　　只感覺隱隱作嘔，劉老闆硬生生將穢物嚥回。劉二爺在一旁嘆息著嫂子走得早，沒能享福。劉老闆又起一陣嘔，這回沒來得及嚥回，有一絲從嘴角漏了出來。

　　「大哥，你嘔血了啊！」劉二爺驚道。

　　「班主，趕快要人去請大夫，劉老闆喀血了。」有人喊著。

　　劉二爺攙扶不住劉老闆，嘴邊落下的血染紅外衣，他想問弟弟最後那一吼吼得好不好，頻頻張嘴卻不得聲。劉二爺哭道大哥你就別說話了。

　　台前那一吼，聲嘶力竭，滿腹傷悲似乎把心把肺都給震碎了才能聲得其威。劉老闆往鏡臺噴了口血，喃喃自語地喊著素華的名，劉二爺再也撐不住他。

　　人潮緩緩地從前門散去，觀眾對這回戲甚為滿意。熟戲的老行家笑道：「這碼戲我看了也不下百回。收場戲的劉老闆就這次吼得好，把內心的悲慟都吼得乾淨，光聽就給了絕。」

　　「我瞧劉老闆的將軍扮相與唱功了得，哪天定能跟其他名角抗衡。」他笑了笑：「您說得是，這聲吼得好，戲也收得漂亮。改哪天戲班子再到這兒，咱們還要來聽戲。」

　　兩人說好了，下回再相約來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