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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度山林 - 男舍四年
2009/11/11 18:13:07瀏覽1329|回應0|推薦0

早年校園附近荒涼,學生一律住校。男生宿舍以一、二和三、四年級各成一區,分佈在鳳凰林道(後來稱約農路)的兩側,各容納兩、三百人。

大一按文、理、工學院自前往後,安排宿舍。建築系那時屬於工學院,新生住在最後一兩棟;再以姓氏英語拼音分房,於是我們姓張、趙、陳的四人分配到同一寢室。搬入家私,收拾妥當後,大家感覺都不差。每人有一平板鐵床,一個不算小的衣櫃,一張夠寬大有尊嚴的書桌,桌上有一特製桌燈,應該是設計校舍的某建築師的作品。學校早期經費充裕,建築的標準很高,但是我們這些菜鳥那裡搞得清楚。每學期有一日稱宿舍日,教官要巡視每間寢室打成績;本系同學就把寢室當作平面設計,弄出各種不同配置。有的進門先是一排四個衣櫃,注重隱私;有的是四床並排,有如病房等等。這表示空間要大,才能讓我們隨意搬動。後來有人看過它校宿舍,相比之下,才知自己的好。

我的女兒前兩年住某大學宿舍,宿舍費貴不說,在只有我們一半的空間內擠入六人,每人書桌只有卑微的75×60,擠到幾乎摩肩接踵,我真覺得可憐。大學教育應注意讓學生的生活有尊嚴,才能立大志向;宿舍,擔負起何其重要的角色啊。

我們宿舍的棟與棟間互相垂直,都有走廊連通;許多棟串接下來,圍出了一些相互通達的院落。這些院落除了有一兩個晒衣場外,多半就是雜草和幾棵樹木,並且維持原有的坡地。早期的宿舍在各方面都像是現代建築,簡單而清楚。那些相互通達的院落其實有可能發展成有意義的「外部空間」,但是我們別忘了,在建造那些宿舍的年代(1950~60),外部空間的理論還沒發展成熟呢。

一、二年級宿舍地勢較平坦,樓高都只有一到二樓;三、四年級宿舍因地勢較陡,從最前一棟的一樓平直往後走,會走到最後一棟的三樓。記得畢業紀念冊上有一頁,是學長文雄兄坐在三樓橋上(連接左右兩棟宿舍)與人下圍棋的照片;他選的位置既風涼,景觀又好。早先的宿舍走廊是開敞的,因此每間寢室的通風都很理想。只有高年級宿舍第一棟因為走廊朝北,到冬天時那北風吹得可真厲害!有時房門都被吹開,而學生皆掩面疾行。我有時會想,為何不把那一棟的走廊面朝向南?但是不能否認的是,有走廊的立面比較好看。或許由於校門在北,早期南北向的宿舍其走廊面都是朝向北方。

最近我從Google Earth上看到,低年級宿舍區有幾棟新增的宿舍看來較寬,應該都是中央走廊、兩邊寢室的作法,不知道這些房間的通風如何?如果不用冷氣,夏天門窗必須大開,那各寢室的噪音又如何排除?

我們當時的宿舍距離馬路雖是最後一棟,不過從系館回來,穿過行政大樓經外文系館,再跨越乾河溝上的小橋,卻是捷徑。有時上系裡的課,像是圖學或設計課等需帶丁字尺等工具的,大家常會整隊出發,故意惹人矚目。那幾年似乎是物理、化學、化工系熱門的時候,建築系比較不拉風。

大一我是少數晚上會在系館工作的人,待返回寢室時另三人常已關燈熟睡。為免吵人,練就在黑暗中自床底摸出臉盆、換好拖鞋到浴室盥洗、再鎖門上床睡覺的本領。入冬後天冷風大,夜間我總要顧好腳底溫暖;但同室的奕鈞兄偏愛以棉被蓋頭,露出一雙腳板。文瑞兄愛講一堆不易聽懂的笑話,半年後我們總算能揣摩他的思路並擠出一兩句笑聲。大學住校,是我第一次長期離開台北,也開始認識來自台灣各地的、後來成為一輩子交情的好同學。

大二以後可自找室友,晚上聊天、下棋多了,入睡的時間也延後了。不過當時建築系四年要修完164學分,功課的壓力一直存在。這時系裡要求設計課需做模型,我們每週總有一兩天要去系館熬夜;到了第四年下學期,由於被當的威脅一直存在,有時夜宿系館的次數甚至高於寢室。

印象裡似乎大一、二宿舍的細部比較多,也較精緻,像是天花板收邊與樓梯、欄杆扶手等等;現在回想,許多角落都有可觀之處。但或許木作的部份年久顯舊,我們住進時就感覺是住在老屋裡。此區還有著大餐廳和一二間倉庫,以及幾棵老樹、遍地雜草,往往給我一種「廢園舊夢」之感。反觀三、四年級宿舍就顯得新而清爽,但卻又少了一番古意。

男生餐廳是低年級宿舍一帶最高大的房子。我們剛入學時對它期望很高,因為論距離它最近,論空間氣勢它也足夠;如果餐桌椅再考究些,其氣芬應不輸長春藤學校。但那菜色雖有魚也有肉,但是既缺醬油、又缺油水,一頓飯吃下來,毫無飽足之感。雖然便宜些,這飯不吃也罷。

從前教官是不准學生在走廊晾衣服的,那明顯地是有礙觀瞻。我不知現在情形如何?戶外雖有以紅磚砌成的曬衣場,但是距離既遠、衣物又易混淆,確實不太方便。少數男生在成功嶺穿慣了大鍋清洗的「人人牌」內衣褲,便似乎百無禁忌。

到了大四分房,原先談妥的室友臨時變卦,不得已與他系同學湊合一間寢室。這其中有一個是老外,獨來獨往,睡一床永不清理的睡袋,我們與他的關係當然也僅只寒暄而已;另兩位是物理系的海平和社會系的欽湧。我印象特別深刻的是欽湧兄,他見人總是笑,露出一口白牙,我那時常好奇有人能如此久笑而不累?後來見他常獨來獨往,有一深夜我去公廁,見他坐在張高椅上彈吉他;他笑著說「這裡的回聲好」。我感受到他笑臉後面似乎有一種孤獨。

路兩側的宿舍區各有一棟交誼廳,都有圍牆和朝向馬路的正式大門,顯得與其他建築大不相同(全校另有圍牆的建築只有校長公館、女白宮和女生宿舍)。我一直不明瞭圍牆在此處的真正用意,唯一的可能是,設計者認為在形式上有此需要吧。我從未進入低年級的交誼廳,或許也就是那圍牆在作怪,我們總是「繞道而行」。到大三下有一次偶然進入高年級交誼廳,發現裡面熱鬧無比,原來大家都在看一台電視(在那時就算不錯了)播放棒球賽。記得有一廣告畫面是剛竄紅的崔苔菁在盪鞦韆,當鞦韆盪起而裙擺飄動,眾男生吼叫聲更勝過棒球安打,不知多少。這間交誼廳平面是寬敞的一大間,後門可從高年級第一棟宿舍走廊輕易進出,應是它設計成功之處。

就在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大學生活還是有輕鬆的時候,原來許多系並不像我們那般辛苦。但有一點我當時還不清楚,那就是大學生活本來就該要有空閒的時候,上課和學習不應佔去大部份時間,否則又與中學何異?在大學裡,學生應把握空閒時間去思考、討論或爭辯,參加社團以及漫步校園,很重要的一點是要能學習到以比較成熟的心態處理事情。

當年我們自畢業、當兵以至於出國留學,只有一個「趕」字差可形容。初抵國外,那心情真是慌亂不堪。我們系後來改為五年制,接著教育部又降低大學必修學分,相信今天建築系畢業生的心境定要比我們當年豁達許多。

我畢業數年後返校,發現宿舍數量不能應付逐年增多的學生,而改為六人一間。後來別墅區完工,投資的房東發現交通並不方便,便宜出租;學生平白撿到好處,而宿舍一度不能滿額。幾十年後,學生數量暴增,我實在無法想像現在宿舍的情形。我只能期望,今天住校的學生還能生活的有尊嚴;並且像當年的我們一樣,喜愛宿舍的環境。

( 心情隨筆校園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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