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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22 03:12:14瀏覽1053|回應7|推薦47 | |
跟安妮約好晚上七點半在這家餐館見面,我提前半個小時先來,獨坐在點著紅白燭光的靠窗檯位,點上紅白蠟燭是我在定檯時對跑堂的特別交代,因為今天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 今天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原因很多,其中一個原因是,我今晚要向安妮求婚,我忍不住把手探入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個絨布紅盒,用微微顫抖的手小心地打開蓋子,盒子裡躺著一個白金戒指,戒指上鑲著一顆鑽石。 這個裝著鑽石戒指的絨布紅盒放在我的公事箱裡已一年多了,我每天帶著它上班下班,晚上睡覺時公事箱跟我共躺在大雙人床上,它是我漫漫長夜的唯一伴侶。 我今年三十二歲,並不是我條件不夠,找不到女朋友,正好相反,追求我的女性很多,自從我弟弟一年前車禍死亡以後,我接過公司總裁的身分,身邊總是圍繞著或多或少的虛榮女性,但是我心裡一直很明白,我這輩子只要一個女人,安妮。 認識安妮是我還在讀中學的時期,我跟我的雙胞胎弟弟過生日,在我們舉辦的慶生宴會上,安妮嬌羞地站在我們面前說: "對不起,我是安妮,我被朋友拉來參加你們的慶生會,祝你們生日快樂。" 我正要跟她握手,弟弟已搶先抓住她的手說: "非常歡迎,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 從這一刻起,她成了我弟弟的女朋友,直到我父親因病提早退休把公司移交給我們兄弟以後,她也就成了我弟弟的妻子。 我跟我弟弟雖是雙胞胎,但非同卵,我們的外貌及個性並不很像,弟弟外向,能言善道,父母親常笑說弟弟是天生的外交官,相較起來我當然顯得收斂拘謹。 小時候家裡如果來了客人,客人總是馬上朝著弟弟看去並誇讚道: "這就是你們的小才子嗎? 真是又俊又靈! 可討人喜歡呢!" 隔了一會兒大家才想到什麼似的目光朝我搜尋過來: "這個小不點是哥哥? 倒像是個害臊的小弟弟呢。" 在學校裡弟弟年年當班長,到了高中畢業前兩年還被選為學生代言人。而我呢,幾乎是弟弟的影子,有時被錯當弟弟,對方說了幾句話突然止住,瞪著我說道: "啊,你這麼木頭,你一定是哥哥。" 也因此,我越來越不喜歡當弟弟的雙胞胎哥哥,上學時我不是故意早走就是故意晚走,坐電車時他坐頭我一定坐尾,上高中時因為我的堅持,母親還得到學校跟校長要求把我跟弟弟分在兩個不同的班級。 可以這麼說,我有意地凸顯他跟我的差別,他一頭短髮,我留垂肩長髮,他讀企管,我讀哲學,他喜好時尚服飾,我總是襯衫牛仔褲,他每星期到健身房鍊身四五次,我只喜歡騎單車沿著河岸無目的地踩踏著,或是躺在夏日的草地上望著天空發呆。 父親把公司移交給我們時,他已得了肺癌,我們當年二十七歲,次年,父親臨死前,弟弟跟安妮成婚,了了父親一個願望。 在他們結婚的教堂儀式上,我看著安妮披著白紗的美麗聖潔,心裡感到一股無法自制的疼痛。我以為這麼多年來我已經跟弟弟天地不相干了,甚至當父親宣布讓弟弟當公司總裁我當副總的決定時,我雖然內心不滿,但過了一陣子也就處之泰然了,而這一天,弟弟跟安妮結婚的這一天,我才深深體會到,原來我跟弟弟還有一件事沒有了結: 我們愛著同一個女人。 當安妮與弟弟在神父面前互換戒指時,我眼眶充滿了淚水,內心吶喊著: 安妮,我唯一的愛,我永恆的愛,我失去的愛,只因為我是個失敗者。 說真的,弟弟確實能幹,把公司處理得穩當扎實,業務比父親在世時更加興旺,我的副總職位幾乎成了閑差事,我感覺似乎又成了弟弟的影子,只是從前有意凸顯他跟我的差別的那種一鼓作氣的堅定決心,幾乎已隨著失去安妮的那個日子漸趨微弱了,我每天過著一種自我頹廢的失敗者生活,有若隨風逐流的小帆,無所去從。 直到那一天,那個決定我生命改變的一天,我跟弟弟在外地開完會,趁著天還亮,開車的弟弟決定抄短路走鄉野路回去,在一個急轉彎的山坡路上,我們的車子翻出了馬路,滾落到路旁的山坡下。 我掙扎著爬出車身,看到弟弟躺在坡底的溪水裡,無法動彈的身體周圍漫佈著一圈又一圈的血水,溪水幾乎掩蓋了他的臉,我蹲坐在溪旁,看著他抖顫抽動的手,看著他半睜半眨的眼睛,他嘴唇微微動著似乎在對我說: "救我,救我..。" 我就這麼坐著看他,在清澈的溪水裡,他的臉龐顯得虛幻不實,我幾近微笑地輕輕對他說道: "親愛的弟弟,有你沒有我,沒有你才有我,我活在你陰影下三十年,現在是時候了,讓我也活個三十年沒有你陰影的日子吧。" 於是,我就這麼看著他,看著他在溪水裡逐漸地停止抖動,逐漸地沉睡而去。 在救護車來到之前,他已停止呼吸。 親愛的弟弟,你放心地走吧,我會替你照顧安妮,她是我唯一的愛,我永恆的愛。 弟弟屍體火葬後的骨灰,一如家庭傳統習俗,葬在老家鄉間的大樹林裡,樹林裡建了一座小教堂,祖父母及父親的骨灰都埋在這裡。 等候葬禮的近一個月期間,因為安慰傷心欲絕的安妮,我跟她的關係變得很親近,我突然間有一種感覺,覺得自己不再是那個老被遮在影子下面的小人,而是一個見得到陽光的大人。 擁著抽泣的安妮,我心裡油然升起一股對弟弟的無盡感激,腦子裡不由得閃過一個念頭,何不把弟弟的骨灰晶縮成一顆鑽石? 於是,弟弟葬禮那天,埋進土裡的只是一個沒有骨灰的空盒,弟弟的骨灰我早已交給一家專門晶縮骨灰成鑽石的瑞士公司。 親愛的弟弟,這是你我之間永恆的秘密,我將把你塑造成一顆無比美麗的鑽石,鑲在一個高貴的白金戒指上,當我跟安妮結婚那天,我將把這個戒指套在安妮柔細的指頭上,你鎖在鑽石裡的靈魂將是我幸福婚姻的見證人。 看看手錶,已經七點半了,安妮應該快要來了,蓋上蓋子,我把絨布紅盒放回西裝口袋裡,一轉頭,正好看到安妮微笑著走進來。 在紅白燭光下,我們對飲著紅酒,我們笑談著生活瑣碎,看著安妮美麗的臉龐,我緩緩掏出絨布紅盒,把它放在紅白蠟燭之間,紅白蠟燭有若我跟弟弟三十多年的對比,誰紅誰白,在搖晃的燭光下,已是往日過眼煙雲。 輕輕地,柔柔地,我恍惚在夢中般地說道: "安妮,你願意成為我的妻子嗎?" 安妮眼裡閃著淚水,安妮臉上流著淚水,安妮點著頭打開絨布紅盒,安妮抓著紅盒低頭飲泣,於是,我站起來,走到她身邊,跪在地上,把鑲著美麗鑽石的白金戒指套進她的指頭裡。 安妮撫摸著鑽石,歎口氣說道: "多麼美麗的鑽石啊!" 是啊,多麼美麗的鑽石啊! 親愛的弟弟,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感覺到,你我原是母親子宮裡的共同體,從今天起我不需如往日般地劃分你我,你鎖在鑽石裡的靈魂將是我永恆的同體弟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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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