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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02 20:05:18瀏覽1371|回應7|推薦109 | |
(無名氏塗鴉畫) 我趕忙用力閉住眼睛, 喃喃自語道 : “這只是幻象。” 等到再睜開眼睛時,他已經不站在我的辦公桌前了,我不放心地探身往左邊的門看去,想確定他是不是坐在隔壁辦公室裡。 我禁不住身體裡一陣陣的冷流,把頭埋在桌上,怕同事們看到我張閤著嘴正疙疙瘩瘩地說些什麼。 進入公司的這個部門工作已經一年了,跟主管的關係從來沒搞好過,正確地說,這個部門的每個同事都像充滿了敵意般地,每天與我交換著虛假的公務交談,例如對面辦公室的會計小姐,總在我出差回來的幾天後,退回幾張報銷單,並說道:“你明明知道私人開銷不能報公帳,幹嘛還要混在公帳裡,讓我花時間挑出它們?” 我雖然用一臉無辜的表情連聲道歉,心裡頭卻烹煮著一鍋炙燙的憤恨。 心中的憤恨催促我在某個夜晚,穿上罩著風帽的夾克,潛伏到她私人住家處,用彩漆罐在她的汽車擋風玻璃上噴寫例如臭女人、女巫之類的咒語,而我最快樂的時刻就是第二天看到她四處向同事訴苦的一臉烏黑,這樣在她車上塗鴉的事我已經做過兩次了。 如此人與人之間不協調的關係,對我來說幾乎是家常便飯,從小我就生長在父親母親經年累月爭吵不休的日子裡,當他們離婚以後,母親似乎甩不開惡夢般地,有時還會把我當成父親殘餘的影子,總在我做了什麼壞事之後對我說道:“跟你父親一個模子壞!”我的兩個姐姐在旁邊還會幸災樂禍地補上一句:“男生都不是好東西!” 從小在這樣一個環境下長大,我早已磨練出一套回擊的策略,例如乘大姐睡覺時剪掉一撮她的長髮,或是在二姐書包裡放一隻死青蛙,而媽媽新交的男朋友總找不到他的另一隻鞋子或是發現白襯衫沾了一塊墨水漬。 這種我幼時自認為是馬克吐溫幽默式的調皮湯姆行為,在成長以後,逐漸演變成一種明善暗奸的生存模式,或者可以這麼說,躲在黑暗處攻擊他人然後等著看好戲的心態,對我來說就是一種有若在平淡日子裡添加一些調味品的幽默,也因此,如果我的暗中攻擊被人拆穿了,我就反問道:“幹嘛這麼沒有幽默感?”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今年二十八歲的我,在多少走過了人生道路的高低之後,總是感嘆著這個世界具有幽默感的人實在太少了,否則我怎會在三年內連換兩家公司呢,還不都是因為同事缺乏幽默感,不懂得欣賞我幽默的創作。 而我尤其痛恨的就是缺乏幽默感的女人,三個月前,主管發現我在上班時間逛色情網路,毫不留情地當著大家的面把我訓斥一頓,並對我下最後通牒地說道:“再發生一次你就可以改到色情館工作! ” 從那天起,走過我辦公桌的同事們總會故意似笑非笑地瞄一眼我的電腦銀幕,而女同事們更是曖昧地對我說道:“今天工作效率怎麼這麼差?是不是沒電了?” 早已懷疑我就是那個塗鴉人的會計小姐,甚至對我說:“性無能的男人特別喜歡逛色情網路呢。” 她這句話像一把鐵齒般地嵌咬住我的心臟,刺痛著我幾乎喘不過氣的胸口,而連著幾日腦袋裡時而響起一聲聲隱約的尖銳哨音,使我忍不住焦慮煩躁地時而搓著耳朵扯著頭髮,我似乎看到那個我青少年期曾經佔據過我身體的魔鬼,莫非它又甦醒過來了。 高中快畢業那年,因為追一個女孩老碰釘子,為了報復,我在學校附近的許多牆上塗寫"xx是妓女"的標語,有一回卻被女孩及她的一群朋友們逮著了,從此被同學們戲稱為"地鼠",那個女孩甚至呼我為"不是男人的地鼠"。 如此近半年受盡羞辱的我,第一次發現身體裡不知何時鑽進了一個魔鬼,當它蹦跳尖叫得厲害時,我就日夜藏身於衣櫃裡,搓著耳朵扯著頭髮,鼓瞪著兩隻大眼,喃喃說著母親聽不懂的話,後來我被強送到醫院治療了兩個多月,醫生告訴我,魔鬼只是一個幻象,我的魔鬼幻象出自於我對女人的自卑感。 出院那天我樂觀地向醫生保証:“從今天起,沒有女人會再讓我自卑。” 而當會計小姐如此暗示著我的性無能時,我終於了解,為什麼社會上老會重複著女人在黑暗中被陌生男人強姦的事件,因為我的心底也砰通砰通跳動著同樣的衝動,想踐踏死天底下瞧不起我的女人。 我必須承認,到今天為止,我只跟一個女人發生過性關係,但那已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正確地說,那是一個路邊妓女,我跟她在一個簡陋的旅館房間裡做我生平第一次的性經驗,她用妓女的簡單語言對我說:“你那根怎麼直不起來?該去看醫生吧。”我付錢給她時心想:“這只不過是個讓我踩在腳底下的可憐妓女。” 在我過著沒有女人的日子裡,我總是這麼說服自己:“老子沒有妳們這些臭女人,照樣能夠快樂。” 是的,沒有女人我的確照樣能夠發洩慾望,例如,我有時故意在女同事桌上放一本色情刊物,然後偷偷觀察她的反應,不管她的表現是羞澀還是憤怒,對我來說都是一種刺激,有幾次我甚至刺激得必須趕忙跑到廁所手淫,發洩控制不住的昂奮。 這也是為甚麼我在三年內連換了兩家公司的真正原因,因為這些毫無幽默感的女人最後總是聯結起來對付我,告到最上頭,讓老闆非開除我不可。 我本著當年醫生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勇敢地面對讓你覺得自卑的女人,是消除心中魔鬼幻象的最佳方法。"於是我鼓起勇氣向主管控訴會計小姐對我的侮辱,老闆居然反問我:“你性無能嗎?”我抗議道:“當然不是!” 於是主管噗嗤一笑說:“那不就得了嗎?最好的證明方法是趕快交個女朋友,謠言也就不了了之。” 從這一刻起,我心裡醞釀著一股對主管無以言喻的恨意,我受傷害的自尊竟被同是男人的他這麼一笑置之,簡直比天底下的臭女人更可惡。 於是我把醫生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延伸為勇敢地回擊侮辱你的人,我日日思考著報復主管的各種可能性。 直到前天,當我一早來上班,發現主管出差三天,我全身的肌肉縮緊了起來,暗想:“大好時機!現在不做更待何時?” 於是我把一封寫著“您的丈夫與情婦一起出差”的匿名信偷偷丟進主管家門口的郵箱,而昨天一整天老覺得單是一封匿名信還是太便宜了他,於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刻,又來到主管家,打算放掉他賓士車的輪胎氣,才放了兩個輪胎,忽然聽到主管屋內傳出摔東西及爭吵的聲音,我趕忙俯著身快步往前跑了一段路,躲在路口一棵大樹後窺伺,心裡狐疑著,莫非主管提早一天回來了? 我抑止不住興奮鼓瞪著兩隻眼睛,看到約一百多米的前方竟然是主管走出家門坐進賓士車的身影,哈哈,這下子真有好戲可看了,只見賓士車兇猛地倒退到馬路上,發出轟然怒吼的馬達聲飛速地直往我這個方向衝過來,在接近路口處賓士車突然失去了控制,先擦過路旁的鐵圍欄,再碰到紅綠燈桿,然後直直地撞上檔在我前面的大樹,沒有綁安全帶的主管下半身血肉糢糊地夾在變形的車身裡,上半身伸出車外軟塌塌地斜倒在樹旁石磚地上。 他微睜著眼的臉正好面對張著大口發不出一點聲音的我,我張閤著嘴說著無音的驚恐:“可是,可是我並沒有要你死掉啊。” 我抖顫著雙腿跑回我停在下一條街的車子,迷迷糊糊地開回到家裡,躺在床上疙疙瘩瘩地說了一夜我自己都聽不懂的話。 我一夜未眠的頭腦居然還能清楚地決定,非準時上班不可,否則就要惹上嫌疑了,坐在辦公桌假裝打著電腦鍵盤時,我時而偷瞧著左右的同事,時而搓著耳朵扯著頭髮,腦子裡間斷響著隱約的尖銳哨音,心裡正疑惑著為什麼公司還沒有什麼有關主管車禍的動靜,忽然間,我看到主管直挺挺地站著,站在我的辦公桌前,不發一言地瞪視著我,我正打著電腦鍵盤的指頭微微冒起冷汗幾乎無法動彈,半擋在電腦發亮銀幕後頭的他,顯得有些幽暗,在我神經質的一眨眼間,甚至看到他幻變成透明流體的身體裡遍佈的血管及跳動的心臟。 我趕忙用力閉住眼睛,喃喃自語道:“這只是幻象。” 等到再睜開眼睛時,他已經不站在我的辦公桌前了,我不放心地探身往左邊的門看去,想確定他是不是坐在隔壁辦公室裡。我禁不住身體裡一陣陣的冷流,把頭埋在桌上,怕同事們看到我張閤著嘴正疙疙瘩瘩地說些什麼。 “今天工作效率怎麼這麼差?是不是沒電了?” 我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結巴地答道:“對不起,主管,我沒有看色情網路。” 詭笑著的主管一揮手居然抹上了一張會計小姐的臉,說:“你中魔啦?” 我忽地站起把椅子一把推開,慌張地鑽進辦公桌底下,搓著耳朵,想把腦子裡間斷響著隱約的尖銳哨音搓掉,我扯著頭髮,想把蹦跳的魔鬼扯出我的身體,我喃喃說著沒有人聽得懂的疙瘩話語.......。 不知何時,我聽到辦公室裡嘩啦嘩啦響著吵雜的聲音,我眼前站著四條穿著醫生白褲子的腿,有人正說著:“我們辦公室今天不知怎麼搞的,剛剛才傳來主管昨夜車禍身亡的不幸事件,大家正慌成一團,而這個同事卻像中了魔似地,躲在桌子底下一個上午,死也不肯出來。” 於是我又被送進了那家我曾經住過的醫院,而我的主治醫生竟然是我的主管,真是冤家路窄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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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