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 1.8  刊於北美世界日報副刊

似水流年

    你，聽到歲月的聲音了嗎？牆上高掛的時鐘分分秒秒、滴滴答答地作響；即將四分五裂舊彈簧床吱吱嘎嘎的求救聲；鞠躬盡瘁的老爺車全身上下不停地發出來唧唧噹啷的抱怨聲；還有我們人生旅程裡，那些誰都無法避免的喜、怒、哀、樂等等情緒上的宣洩，以及生活上種種的際遇，有形的、無形的，不論是一段水波不興的清唱，或者是一齣齣驚天地、泣鬼神的悲喜劇，甚至場場都必須以鬧劇結尾，願意或不願意，人生的舞臺上，道具或演員，歲月齕齧的聲音，處處可聞！

    你，看見歲月的顏色了嗎？暗無天日的黑夜過後，「雄雞一聲天下白」！冬盡春來，到處都是「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的景色﹔日夜更替、季節嬗遞，時間在「黑白分明」的晝夜，「五光七色」的四季裡，正在一分一秒消逝﹔歲月也是神奇的魔術師，將一個個「想當年」的黑髮紅顏，轉變為「至今日」的白鬚鶴髮；更以「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神奇畫家的雄姿，一再地隨著每一個人高低起伏、渾沌迷離的人生境遇，耐心地一一著色、上彩，畫出一筆筆陰暗、灰色系列的時光，或是一道道色彩亮麗、彩虹繽紛的人生！

    你，聞出、嚐過歲月的味道了嗎？歲月是久藏衣櫃內的物件飄出來的黴濕味與樟腦丸味；是森林沼澤底下，斷木落葉年年歲歲腐化之後隱隱約約流竄出來腐朽的氣味；是食物放久了，成酸、變苦、發臭，令人暫時停止呼吸、噁心想吐的異味；也是一瓶瓶的陳年老酒經年累月、愈陳愈醇、縈繞不去的濃郁香氣。然而，這些又怎比得過在我們漫漫的人生當中，那一點一滴「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酸、甜、苦、辣、澀五味雜陳生命歷程的滋味啊！

    你，察覺到歲月所留下來的痕跡了嗎？房屋內外曾經一度鮮亮無比的油漆早已龜裂、剝落；家中老舊、落伍的電器用品慢慢地一件件已不堪使用；曾幾何時，那哇哇落地天使般的嬰兒，天真無邪的孩童，為賦新詩強說愁的慘綠少年，意氣風發、捨我其誰的青年，忍辱負重、成熟穩健的壯年，轉眼之間，一個個變成只能依靠回首前塵往事，彎腰駝背、齒牙動搖、白髮倚杖的老人！歲月是生命經歷的一段流程，喜樂或苦難，榮耀或恥辱，金屋華廈或家徒四壁，穿絲著綢或衣衫襤褸，兒女有成或子孫不肖等等，不過是一段段時間的暫時註腳。當我們一步步隨著時光的腳步前進時，在每一個人由「童顏純如玉」逐漸變為「鶴髮亂如絲」的過程裡，試問，我們讓歲月這位不朽的雕刻家雕琢在我們心智上的成熟度，到底與年歲成了正比還是反比？

    郎費羅說：「時間是甚麼？錶面上的陰影，時鐘的敲鳴，日與夜，夏與冬，月，年，世紀的走過？這不過是武斷以及外在的符號罷了，並非時間本身；時間是靈魂的生命。」其實不管我們是如何來看待時間，具體的、抽象的、客觀的、主觀的、有意識的、無意識的，每一個人「有限的人生」註定要在「無限的時間」當中，一點一滴化為烏有。不讓鬚眉的英王依莉沙白一世臨終前說：「願以我擁有的一切，換取一刻的時間！」時間無情的腳步不為任何人特別停留的！「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人不過是天地蜉蝣、滄海一粟，有智慧的人懂得以思想行動、善用時間、駕馭時間，賦予短暫的人生特殊深遠的意義，肯定自己，造福後人；愚眛無知的人渾渾噩噩，虛擲光陰，目送時間白白地過去，糟蹋珍貴的黃金歲月，多行不義，誤己誤人！

    「逝川與流光，飄忽不相待！」「人行猶可復，歲月那可追！」光回顧過去的人看見的將只是時間的背影，唯有認真把握住現在，抓緊當前一切的人，才有機會看清楚時間公正無私的臉。拜倫：「白日莫空過，青春不再來。」時光，稍縱即逝！歲月，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