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 2.2

心中有過一畝田、一個夢

    Y到加州出差，進門不久就很興奮地要我猜他在加州碰到了誰？ Y一向是個很沈得住氣的人，行事低調，竟像是個小孩子般急著要跟我獻寶。

原來他巧遇邰肇玫的姊姊，聯想作用下，讓他回憶起大學時代那段清純無憂無慮高唱民歌的歲月。

    記得有一首民歌是已故三毛填的詞「夢田」，說每個人心裡都有一畝田，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夢，一畝田的一顆顆種子，用它來種甚麼？種桃、種李、種春風。

大學時代，我們心中確實都有過一畝田、一個夢，而種出來的桃、李、春風，正是一個個民歌歲月的清純好夢；在一首首民歌當中，我們唱出了年少清狂的美夢。

大學正是民歌萌芽興盛的時期，楊弦一首譜自余光中新詩「民歌手」響遍了各大校園，於是民歌風四起，一發不可收拾，齊豫的「橄欖樹」、葉佳修「流浪者的獨白」、李建復「龍的傳人」、王夢麟的「阿美阿美」……，許許多多，都讓我們瘋狂唱遍。

即使到現在，一有機會聽到民歌，我整個人仍不自覺地會聽癡了過去。

邰肇玫是民歌時代的全才，能彈會唱，填詞作曲，「看一看他」「別匆匆離家」「春天的早晨」……全出自她手，即使我與Y不認識她本人，她仍是我們很喜愛的女歌手之一。

那時，大家都不只唱唱別人發表出來的歌曲而已，很多人像邰一樣，還能自己填詞作曲， 好友T就曾以他愛賴床的毛病即興地自編自唱他如何「早早去睏，晚晚起床，一睏睏到生痔瘡。」笑得我們一群人東倒西歪。然後他馬上又正襟危坐起來，編唱出一段淒迷美麗的愛情故事，動人的歌聲，哀愁的曲調，讓我們這些情竇初開的小女生聽得如痴如醉。可惜，T寫歌全是自娛，大作都沒有上市。

音樂乃天使的語言，洗滌日常生活的塵垢，音樂的光采更是人們心靈感應之後的結果。當初唱民歌的人大都是年輕的莘莘學子，很多人甚至沒有甚麼音樂背景，單靠著熱情與興趣，自摸自學吉他，就能以簡單的詞句音符，寫出、譜出、唱出年輕人的生活、心聲與夢想。民歌是年少真情的流露，燃燒的心，醉人的靈魂，詞曲鄉土清新，即使是簡單的旋律，僅伴以吉他和弦，依舊很能打動人心。

那時大學生幾乎人手一把吉他，沒有專門的老師教授技巧，就是同學之間互相揣摩切磋；頂多買個歌本，照上面指示的和弦，就無師自通起來。當然這和大家早已熱愛並熟唱西洋民謠有關，想當初，Ballamy Brother的「Inside of my guitar」、Glen Campbell的「Today」、披頭四的「Yesterday」「Let it be」、麵包合唱團的「If」……誰不會自彈自唱呢？但當年的吉他歌本還真克難，大都是手抄的簡譜，Y好幾本民謠吉他教本，歌詞曲譜、和弦、歌手歌曲簡介、插畫都是學生們合作青嫩的手工。

與Y對民歌「相思特別多」另一原因是民歌乃我倆的愛情紅娘。 Y與他的室友S自彈自唱一段時間後就南征北討起來，參加學校二重唱比賽僥倖得到冠軍，然後到西餐廳演唱，我就是在西餐廳聽他們唱民歌墜入愛河的。我的綽號喚呆呆，當時有首民歌就叫做「給你，呆呆」，Y還曾借花獻佛過，公開地把他的愛與心都給了我。

成為Y的女友後，我常陪他趕場，記得有一次必須連趕兩場，我們只好搭計程車趕路，匆忙間， Y的皮夾子何時掉了都不知，上場秀剛剛賺進來熱熱的錢馬上泡湯，卻也不記得我們憂傷過。唱歌是Y的興趣，沒錢他依舊唱得開心，我這個小跟班，台下有歌可聽，又有免費的水果飲料吃喝，更沒有怨言了。那段走唱作秀的歲月只留給我們快樂溫馨的回憶。

Y知道自己退伍後馬上要出國，當兵前乾脆把吉他賣掉了，但那些歌本或他一字一音符抄寫來的樂譜全小心珍藏，通通帶出國來了。婚後，Y開始工作有收入後，為自己買的第一個禮物就是一把吉他，因工作忙碌，也不見得有時間彈唱，Y把吉他放在我們臥室床底，不能日日同唱，至少夜夜同眠。

貝多芬：「音樂應從男人的心中打出火來，女人的眼中帶出淚來。」大學時代的民歌確實有那種力量，讓我們至今一聽到民歌，仍有滿胸的熱火或激動地落淚。

前陣子朋友家裝置卡拉OK，找我們唱歌去。看到許多熟悉的民歌，我與Y笑開了，一首一首歌唱得行雲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