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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30 14:22:32瀏覽66|回應0|推薦0 | |
這個集子裏邊收錄了我近十年來的創作成果;還有其他壹些不甚滿意之作或尚未修改,剔除在外了;其中,除了《泥沼》之外,都沒有發表過。十年間只寫了這區區二十來萬字,實可謂薄產;不免時時暗自惶惑。當壹個作家遇到了阻礙,特別是這壹阻礙難以克服時,大都免不了這樣惶惑的吧?
第壹個阻礙便是深感時間的不足。寫作是壹項須大量時間消耗的工作,那些高產的大作家們都是每天寫作十小時以上不間斷的堅持數十年的。想壹想這是壹種何樣的時間投入?每當聽說某某人為了寫作,辭去了工作,敬佩艷羨之心便油然而生,自愧不如。我實在是缺乏這種破釜沈舟的勇氣;在敬佩艷羨之余,深為自己的五鬥米而憂慮。因此,只好每天把壹上午的大好時光貢獻到課堂上,換取來生活的安定後,余下的時間才歸屬筆耕;而我又是不善於熬夜的,所剩也就只有下午那有限幾小時了。要是從課堂上下來疲憊不堪(這幾乎是壹種生活常態),打個盹是必不可少的,那麽這個下午便也幾近於無。本來是完整的壹塊上好的牛皮,卻由人分割了去,自己只落得些邊角料,免強拼湊起件夾克來,也是捉襟見肘。可見我寫作處境之窘。我便時常想起卡夫卡的例子;他對於辦公室對他的寫作的根本性的侵占所感到的絕望,我真是體會太深了。但卡夫卡卻是個地道的“夜貓子”,慣於通宵達旦的;而於我,也只能將就著把余下的時間盡力朝著同壹個方向集中:別人去旅遊去聚會去玩樂,我則獨個坐在書桌前苦思冥索。 我的這壹選擇迫於無奈;但細想起來,也不失為理智:多少作家都過著這樣壹種雙重生活啊!那種對寫作的瘋狂投入,未必就產生預期的結果,很可能還會適得其反。這樣的事例在我們的生活中也屢見不鮮吧?這樣壹想,心裏似乎獲得壹種平衡,也給自己找到了借口。其實對寫作的阻礙,不僅僅來自於時間的不足,更來自於對生活現實的感受和體驗;當這種感受和體驗欠缺時,對壹個作家來說無疑是壹個災難。對我而言,欠缺的並不是體驗和感受,而是對這體驗感受的完美表達;這同樣是致命的,同樣是令人絕望的。有關契訶夫的壹個故事給我印象極深,有壹次他的朋友科洛連珂去看他;他說:“妳知道我是怎樣寫小說的嗎?瞧這個……”他隨手拿起壹個煙灰缸。“只要妳願意,明天我就可以寫出壹篇小說,名字就叫《煙灰缸》!”不得不承認這就是天才。我是不具備這種天才的;天才的不足只能靠勤奮去彌補。當我壹旦被壹個靈感所擊中,它便形成壹個胚胎留存在那兒,需要很長時間不斷為它提供養料和溫度,讓它慢慢生長發育;直到感覺它呼之欲出了,才會小心翼翼地下筆將它請出,而這壹階段同樣是艱難的,無異於女人的生產過程。這往往得花費小半年、乃至壹年的苦熬。即使這樣,有時會發現,生出來的卻是壹個死胎;或者根本沒有發育完成,就半路夭折了。 此外,這些年來,我還深為壹個問題所困擾,就是小說與現實的關系。其實這也是困擾所有作家的壹個問題,只要妳拿起筆來寫小說,這個問題就會逼在妳面前:它既是寫作立場的問題,也是寫作方法的問題;它既是壹個道德問題,也是壹個美學問題。往往因為壹個作家對這個問題缺乏清醒的認識,而導致作品的失敗。經過多年的讀書、學習、思考與探索,我不妨給我的心得作壹總結:對於壹位小說家來說,現實是壹團燃燒著的烈火,而小說卻是壹只想往著光和熱的飛蛾;如果妳讓這只飛蛾直朝烈火撲去,它必然瞬時化為灰燼;但妳要讓它遠離火焰,卻又無法感知火的光和熱。因此,當小說這只飛蛾向現實的火焰飛去時,它最好適時地停留在既可以感受到光和熱,又不至於被化為灰燼的距離上。這壹距離是須要小說家自己來謹慎把握的。我喜歡用納博科夫的壹句話來界定小說與現實的距離,他說:“小說是對客觀現實的戲謔模仿。”或者用弗吉尼亞·吾爾夫的話說,小說是客觀現實在作家頭腦中產生的印象。 多年來,我的飛蛾壹直在尋求著現實的光明和熱度;然而雖不斷接受先師們的教誨和啟示,真要自己把握起來卻難,不是被它燒得遍體焦黑,便是迷失在黑暗中,冷得瑟瑟發抖。不過,在不懈的尋求的掙紮中,總算有所收獲;這本集子中所收錄的篇目,就是多年來自我探尋的壹個結果,也算是對這壹掙紮的壹點撫慰吧。 這本集子中也收錄了我的兩部戲劇。戲劇同樣是我所鐘愛的壹種文學形式,它與小說最為接近;或者可說,它們是文學形式中的壹對姊妹花。不過,戲劇畢竟有其獨具的魅力,是小說所無法比擬的。因此,小說家們在寫小說之余,往往還要進行戲劇創作,比如契訶夫,比如貝克特和薩特。我壹直覺得,戲劇未必壹定要上舞臺;戲劇的文本形式完全可以獨立於舞臺而自足,它是可以只讀的。我的戲劇舞臺便搭建在讀者的頭腦中;我的戲劇是為了閱讀的戲劇。 此外,我想借此機會,對著名詩人、人天書店總經理鄒進先生表達深深謝意;感謝他多年來對我的扶助和支持。我的這部作品集正是在他的鼎力贊助下才得以面世,使我在淒清而孤獨的寫作征途上倍感溫暖。 貝加
2014年3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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