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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2019/11/20 18:00:51瀏覽44|回應0|推薦0

     


    奥林匹克公园从没这么寂过,是那种冬日里的死寂;除了城市上空不时爆起的鞭炮和枯树上惊起的寒鸦,我周围便了无生趣了;偌大一个园子,目力所及,空无一人。我独自坐在湖边一条长椅上,面对着一潭半封冻的死水;枯苇一丛一丛支出冰面,岸边满目衰草和秃林……是啊!这时节,谁会往这儿跑?全国人民都在忙着过年,都在忙着跟家人、跟什么什么人团聚,只有像我这样的家伙才会大年初一下午,老哥一个闯到这儿来,闯进这被全民欢乐遗弃的空寂。不过,我可不是来这儿躲清静的,我是来这儿跑步的。跑步是我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项内容,每天都跑,一天不跑就不自在,过年也不例外。对我来说,无所谓过年;过年是别人的事。我要做的,是保持身体健康。

我刚刚完成了既定的运动量,坐下稍事歇息,细细品味一下这喧闹中的空寂之趣。午后开始起风了,把多日来的阴霾和昨夜残留下来的硝烟统统扫荡了个干净,露出了蓝天本色;西斜的太阳高高悬于秃木枝头,照在身上,给人融融暖意;加上来自四周沉寂的轻轻抚慰,我渐渐感觉出神入定了似的,这园子便生出一种梦似的幻境……

忽觉身后有响动,转身之际,一个男人已经在长椅另一头落了座。公园里空椅子多的是,非跟我挤一块?成心怎么着!我心中犯疑。别不是嗅出了我身上的某种气味吧?我假装没他这人,偷眼去打量。他穿了一件蓝色羽绒外套,人造毛镶边的大帽兜整个扣住脑袋(只探出个鼻子尖),把自己裹成一只茧;茧下伸出两条细腿,末端是两只大船似的运动鞋;那外套不知多久没洗过,前胸和袖口蹭得油黑发亮,大襟上散布着斑斑污渍。这家伙该不会跟我一样,大过年来这儿跑步的吧?不像!他似乎意识到我在看他;也许是这巨大的空寂产生的压力使两个陌生人更易于接近吧?

“过年好!”他开了腔。

声音干涩嘶哑,明显需要水的滋润。我在哪儿听过这声音吗?不能确定;来不及多想,出于礼貌我回应道:“过年好!”

他摘下帽兜,我才看清他的面目。他一头花白的乱发,眉毛却浓黑;脸瘦长,嘴巴子上覆着一层半长不短的胡茬儿;鼻梁上架副金边眼镜,面色呈烟鬼黑;微蹙的眉心给这张脸添上一层阴郁;镜片后面目光飘忽不定,似乎心思无法专注……我再次产生了似曾相识之感,不过我马上否定了这一念头;这肯定是个生人。人群中总会有些大众脸谱突然冒出来,叫你错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何况我见天跟生面孔打交道。

“这天儿真好!”我听见自己说,或许是为了掩饰险些认错人的尴尬吧。“现在咱北京连太阳都难得一见了。”

“我不喜欢这种响晴天儿!”他清了清嗓子说,语调中带着一股怨气似的。“这就像什么……就像人群毫无来由的发出空洞大笑,笑得你没着没落的。”

还有这种人!我心说。“那你喜欢阴霾天?灰涂涂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爽?”

“那有什么不好?”他顿了顿。“这就像给光秃秃的大地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絮,就像人在大冬天裹了一件厚实的棉服,”说着他往身上那件蓝外套里缩了缩。“让你心里安适舒坦。你不觉得吗?这阴霾里隐藏着什么东西,一定会有什么事要发生;总让你心悬着,叫你紧张不安,叫你充满期待;叫你有一种……快感。”

“我可没这种感觉!”我打断他。

“你知道我怎么称呼这种快感吗?”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态度,反要把我拉进谈话;见我没反应,他自答了,“我把它叫‘末日快感’。”

他扭过头来冲我笑,很为自己的俏皮话得意似的,露出一嘴焦黄的大板牙。

“这天儿你肯定就没那种快感了。”

“那是啊,肯定没有了!”他把两手一摊。

“那你大年初一的,不好好在家过年,一人跑这儿来干吗?”我没好气地说。

“过年!”他打鼻子一哼。“过年干我屁事!谁爱过谁过!”

这家伙!我心头又是一惊。看来人群中不是没有我的知音啊!我一时感到一种心心相通的慰藉。“是啊,过年是别人的事!”

“你说得太对了!”他的手在他那蓝外套的前襟上神经质地摸索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又找不到。“我出来透透气,我实在受不了啦!”

一个陌生人突然撞上门来,大有要跟你掏心窝子的意思,你是听还是不听?这年头人跟人之间都戒备森严,你能信得过谁?人心隔肚皮,一不留神,不是被蒙一把就是给讹一把。或许出于职业的关系,我倒并不拒绝与陌生人打交道;反而,他们往往给我一种新奇的刺激,我对他们的事满心好奇。这么说吧,我宁愿与陌生人一块过年。可眼前这位……我没表示反感,我还是保持沉默为妙。依我的经验,只要是满肚子苦水,只要那只始终紧闭的龙头些微扭开条缝,那苦水就会不停地哗哗往外流,我只管一声不吭。我满耳回响着沉寂的喧嚣;在这喧嚣之上,偶尔点缀一阵鞭炮的炸响或干涩的鸦鸣。

“我抽支烟您不介意吧?”

那只神经质的手终于找到了目标;我还未做任何表示,烟已在那两片黑紫的唇间叼着了;两股烟柱打毛烘烘的鼻孔喷出。真正的烟鬼都这德行,他们只管自己呑云吐雾地享受,才不介意别人介意不介意呢。我没言语。

他干笑两声,“我的一个患者跟我说,过年是中国人害的一场大病;那激增的流动人口就是大片暴起的红疹和水疱;这噼啪作响的炮仗是高烧中的胡言乱语;冷清的街道和关闭的店铺是因病撂荒的生计;亲朋团聚是病榻前的探视……哈——!哈——!这话说的,有点意思吧?”

他又扭过头来看我;镜片后的目光充满期待。

“您的患者?”我禁不住问。

“是啊!”

“您是医生?” 

“是啊!不像吗?”又是那俏皮后的笑。

“哪个科的?”

“精神科的。”

难怪这么神经,这家伙!他该不会就这身行头坐诊室里接诊吧?我禁不住暗自揣摸他换上那身白大褂会什么模样。

“那您的患者都是精神病喽?”我禁不住好奇发问。

“那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他们有的都挺正常,甚至比正常人还聪明还敏锐。就拿我刚才举的那个例子来说,你不觉得他对过年的看法很有见地?我就很赞同。现在就连孩子都说过年没意思。我想起我小时候过年,那气氛真不一样,孩子们都盼着过年。每当一进小年,年味就越来越浓,大人们都准备些什么我不太关心,我就记着我心里痒痒得去买花炮,那是一年当中最快乐的事。那时买了炮舍不得成挂放,不像现在;而是拆零散了放在兜里,放的时候一个一个掏出来,点着了往外扔,感觉其乐无穷。三十晚上,天一黑,小伙伴们就兜里揣满炮仗,打着灯笼点上香,踏着积雪三五成群地在居民区中走街串巷,从一栋楼窜到另一栋楼,从一个大院窜到另一个大院,一边游走一边放炮;或者拿炮仗互相扔打仗玩……炮仗放完了,也该回家吃年夜饭了。一过年,工厂都会给职工们谋点福利,每人发一包冻鱼;一开包就一股腥臭,洗好几遍水还是黑的,最后光剩鱼脊梁带个鱼尾巴。我家对门的阿姨常常一边拾掇一边唠叨:‘俗话说臭鱼烂虾臭鱼烂虾!’那时我就觉得,鱼本就是臭的,就像美帝国主义的人民都水深火热一样。臭鱼吃着也挺香。我记得我家年夜饭上最经典的一道菜是清蒸水晶肘子;这是我爸的拿手,平时决不露,单等三十晚上;这成了我对过年的一个念想。吃完饭孩子们又兜里揣满炮仗跑出去了,大人们便准备包饺子了。他们一边包饺子,一边听着收音机守岁——那是一台晶体管收音机,节目就是那几出早都听烂的样板戏,外加革命歌曲,顶多再穿插点相声……噢,对了!那时居民区里经常断电,灯亮着亮着忽然就灭了,三十晚上也不例外;我们就点上嘎斯灯,把屋里照得通亮;可比那电灯泡亮多了,火苗子哧哧的蹿老长,现在想起来我都后怕;嘎斯极容易爆炸,而且是有毒的。当时谁管这么多,那是工人阶级困厄中的一大发明创造,也是他们从公家揩到的有限一点油水。这个东西我觉得应该进入历史博物馆……你知道嘎斯灯吧?”

他长长喷出一口烟,从深深的回忆中浮上水面,扭过头来看我;我没搭理他,一声不响地望着眼前那潭冰封的死水;对面湖岸上,几只寒鸦绕着一株乔木哑哑盘旋。

“然后就是东家西家地拜年。平常难得一见的,都得大老远跑过去问候一声;就是天天照面的隔壁大叔大婶也得过去尽个礼数。到谁家都是那一套,说同样的话,嗑同样的瓜子、剥同样的花生、吃同样的水果糖……呃,我家对门的糖总跟别人家不一样;那家的叔叔是厂里的总工程师,常到北京出差,一回来就给孩子们发糖吃,各种各样的牛奶软糖;味道不必说,光包装纸就足够叫人稀罕的了;每一张北京糖纸都成为小伙伴们争相收藏的珍品。那时我就想,将来我一定要到北京去……”

他又把烟送到嘴上;烟已经熄了,烟屁股上弯着一截长长的烟灰散落到他前襟。他一扬手,烟屁股当空一道弧线,落到岸边枯草丛里。

“所以您就来了?”

“……”

“您很怀旧嘛!”

“您这么认为?”他语调和眉宇间都带着股怒气。是我话里的嘲讽意味,惹他这样回敬我?“才不是呢!您要这么理解,就大错特错了;我没一点怀旧的意思。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童年之所以美好,是缘于它的天真无邪。要我说,是缘于它的愚昧无知。”

谁在乎他什么意思!大过年的,撞上一个生人,就粘上人家,巴巴地絮叨他小时候怎么过年。你说他什么意思?……接下来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沉默久了,沉默就显出它的分量,重重地压在嘴上,压在心头,叫你有口难开;耳边只落下寂静之声,鸦的聒噪,鞭炮噼啪……我不明白我干吗还坐在这儿?夕阳开始收敛起热力;我等什么呢?我一时搞不清长椅那头的家伙还在不在,他毫无声息。我偷觑过去;他双臂交抱在蓝外套上,大脑袋向前倾垂着,镜片后两眼半睁不闭的,目光迷离。

“对,就是这种感觉!”他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每到寂静的下午,我一个人的时候(当然过年时尤甚),这种感觉就会从心底深处浮现出来,漫漫把我浸泡……什么感觉?就……就像泡菜坛子里腌得过久的酸黄瓜;就像你突然丧失了听觉,使你陷入一个无声的世界;就像胸口压上了一块冰坨子,憋闷得透心凉……我也说不好!感觉么,总是难以捉摸,只能感觉到它存在;你一想捉住它,它就消散不见了。”

“你这种感觉有多久了?”我话音中不由透出关切。

“你问得很专业嘛!”他又冲我嘻开大嘴巴,眉头却仍旧拧着。“每当患者述说了他的某种病状后,我都会这样问‘这种状况有多久了?’这就叫做‘导向暗示’。”

我不说话了。

“我可以告诉你,这种感觉很久很久了;似乎从我进入青春期开始……不,从我记事开始就有了。这种感觉伴随了我大半辈子,我从没觉得这是个问题,就是在我成为精神科医生后也没觉得;可我越来越觉得这是个问题了……”

我没吭气。

“你知道我每年是怎么过年的?就是一根酸黄瓜,在浓稠起醭儿的酸菜汁里泡着。你说我那老丈人吧,没儿子却想要孙子,非让我儿子管他叫爷爷——爱他妈叫什么叫什么,叫他老天爷都成!这也罢了;每年三十晚上一见面,非得给他磕头拜年。孙子辈的挨个磕,也不知这老头过的什么瘾,还得磕出响来,不带响不给红包。我儿子不愿意磕,她就逼孩子。每年都得演这么一出,有球意思!我就跟她说,红包给不给的,能怎么着?我活这么大半辈子,从没人给过我红包;我也从不给人红包。更烦人的是,一个三十晚上,非得拆成两半儿;前半夜在我爸我妈那儿,后半夜非跑她爸她妈那儿。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大三十晚上的,整个京城跑个来回,路倒是好走了!她还跟我说,这才叫过年……这年过得有球意思!每年都演这么一出。我宁可不过!”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扫来扫去;我没看他;我一声不吭。

“去了就是陪老头老太太打麻将;闺女、连襟、七姑八姨一屋子人,分好几桌。我从不跟他们凑这热闹;我自个往楼上一呆,连电视我都不看。你知道我在干吗?……我什么也没干,就是走来走去,一根接一根抽烟。楼下那么闹哄哄,外面不停地噼哩啪啦,你能干什么?手机偶尔响那么一声,是某个朋友、同事或患者发来的贺新春信。愿意回我就回一个,不愿意回就拉倒。我真的很少给人发信拜年;那些套话、恭维话听着我就肉麻,甭说再叫我亲口说出来。我倒觉得我的患者有时候给我的新年祝辞更来劲,比如说:‘让老天降两块大陨石砸到人间,给你当新春贺礼!’或者‘七仙女下凡跳脱衣舞,陪你过新春!’把我笑死了!我就给他回了一个:‘地下岩浆猛烈喷发吧,这是我献给你的除夕烟花!’”他仰头大笑。“我发现,我的患者一旦恢复正常,他们的拜年话就变得庸俗无聊起来;倒是那些治疗当中的更有趣。就是他们的问候给我的春节带来了一丝欢乐;此外我就一个人在屋子里那么走来走去,一根接一根吸烟,心里暗自盼着这个年赶快过去;直到我困乏不堪,内心和身体都熬不住了,就一头钻进被窝,任楼下他们怎么吵闹,外面鞭炮怎么噼啪,我都听不见了。你瞧,我的年就这么过的,年复一年……”

他又摸出烟来,点上;两眼直瞪瞪远眺着,镜片上映现出光秃秃的树杈,树杈上挑着一个大鸭蛋黄,就要把那层薄膜戳破,油汪汪的汤汁便泄出来……淡淡的蓝色烟幕一时幔过这轻缓的进程。

“他们又支桌子打牌呢,我就悄悄溜了出来。中午她大姐刚请过,晚上她姑还要请;我真受不了!我们的过年没别的,就是一个吃!吃了东家吃西家,年年如此,跟吃请比赛似的,一家都不能落;落了谁家都不高兴,就觉得你瞧他不起。真叫人受不了!关键是我吃了人家的却没话说。我说什么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用酒菜把嘴占住,心里却虚得慌。人家都在说着这一年又做了啥大事,挣了多少多少钱,升了什么职位,结交了哪位大人物,个个眉飞色舞,洋洋自得:我说什么呢?我说我今年看了多少精神病?我坐在这群亲戚中间,呆瓜一个;我都纳闷自己干吗坐在那儿?这些人跟我有啥关系?可是我却死钉在那儿动弹不了;看人笑了,我也跟着咧嘴傻笑。我真不知跟他们说什么!弄得我现在……我感觉跟我爸我妈都没话……真的!”

他扭过头看我,目光中充满乞求;听得出他这通独自叨唠,巴不得拉我进去,哪怕接一接他的话头,搭个茬。他两眼微眯,期待在他那烟头上燃烧着,不觉身上爬过一个寒噤。我突然意识到西天开始忙着在这空寂凄冷的园子里铺展开暮色。

“回家我就没话说,”他又说起来。“跟老婆孩子都没话说。好像在班上把话都说尽了,回家就成了哑巴……我感觉我跟我的患者们倒更有共同语言。”他朝我伏过身,像要说悄悄话似的。“你知道,我一直有种跟他们一起过年的愿望;我要是跟他们一起过年,一定过得很开心。”

“那您跟他们一起过呀!”我突然大声说;我们俩都吓了一跳。

“对,我们一起过!”他突然起了兴致似的。“为什么我们不一起过!明年我们就一起过年……其实去年我也说过类似的话,甚至还跟几位患者打好了招呼,可是……”他冲我笑,龇着焦黄的大板牙。

“这就怪不得别人了!”我说。我的言语有点冷。

“是啊!我谁也没怪。”他态度诚恳。“其实我一直在试着进行自我分析……”忽地他又兀自笑起来。“我还是跟您说说我的患者吧,特有意思。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一犯起病来就要杀她妈,怨她妈在毁掉她的生活;捅刀子、下毒、坠楼,什么招数都用过;看起来一副单薄模样,那劲可大了,两个大男人都捂制不住;可是一见我她就老实了。她见了我特高兴,安安静静地坐那儿听我跟她说话;因为我能帮她出招儿,给她进行各种利弊的分析取舍,听得她满心欢喜,什么想法都愿意跟我说。还有一位中年男子,是一家企业老总,老觉着周围人都在给他使坏,谁都变着法地黑他的钱,见天处处小心提防,包括他家里人他都信不过,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精神都快崩溃了。还有一对兄妹乱伦的,不能自拔;每次都是那哥哥到我这儿来,妹妹从不露面;每次我都让他把妹妹也带过来……”

“够了!”我厉声道,身上不觉又爬过一个寒噤。“您想拢一块过年的,就这些人?”

“您觉得如何?”他龇着大板牙冲我笑,“跟他们在一块,我特有话;像是老有说不完的……您知道,那种感觉……您能够融入其中,不分彼此……”

“够了——!”我话音很冲,带着股怒气,不由激灵一下。

太阳已经西沉,掩映在那片枯枝后面,只露着半张通红的脸。园子里已是暮气沉沉;空中骤然剧烈的鞭炮声似乎在提醒我,这是大年初一的暮气,而这新春暮气却压得满园格外枯寂凄冷。我意识到我在这里坐得太久了,已坐得浑身冰凉发僵。还坐这儿干吗?我不管不顾地跳起来,拔腿奔上公园的环形跑道。忽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惊悸中猛回首,悠长的跑道在光秃的林间幽幽地延展,道上空无一人。

我那件蓝外套还搭在我坐过的长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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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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