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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道地炸醬麵
2017/01/25 00:39:31瀏覽2083|回應1|推薦23

  「余師傅,我瞧著您好像甚麼都能來上一手,怎就不弄個炸醬麵來嚐嚐啊?」老爹有時候就是愛打趣兒,拿我消遣。其實炸醬麵我是喜歡的。以前跑業務的時候,沒有甚麼比一碗鹹香宜人的乾麵更誘人:希哩呼嚕三兩口就能扒下肚,卻提供了繼續衝刺的動能體力。

  那時候,我一直搞不懂一個市井小吃,怎麼能有這麼多名字:榨醬麵、醡醬麵、搾醬麵、炸醬麵。「我也搞不懂,」老爹也不怕醜,「我娘也沒寫給我瞧過,誰知道甚麼跟甚麼啊?」問了老爹,也說不上個理由,恰恰我是個偏執狂,找了一堆資料,才知道原來這炸醬在炒製的過程,得用上不少油。一開始拌勻了看不見油,卻越炒越發現這些醬,它竟像是泡在油裡炸。看來還是炸這醬來得可信。

  後來因為工作,在大陸也待上過一陣子。麵食在大陸的規模,實在不是台灣所能想像。如果說要找出一種從南到北,從西到東都能令人回味的麵食,我想炸醬麵大概當仁不讓了。「台灣我就找不著我娘說的咱山東大醬,」老爹一開口,就是滔滔不絕:「甚麼大蔥沾點山東大醬,直接就著饅頭,那可是人間美味;甚麼蔥油餅抹點兒咱山東大醬,就把你的牛腱子心片成薄片捲著蒜苗啊、大蔥啊、你愛捲著香菜也都給捲上唄…」剛剛說的到底還是不是炸醬麵?

  原來老爹說的,還是他老媽的味兒:「誰炸醬放豆干兒?」說真的,我也不喜歡簡簡單單的拌麵裡頭,老是擱著夾不起來、拌不均勻的豆乾丁。「我娘啊,也就蔥薑蒜爆香,混些兒肉末兒炒開炒乾了,就連著大醬一鼓嚨咚地下鍋,炸到噗哧噗哧地香氣全冒上來了,唉!我說余師傅啊,你到底是吃過沒啊?」

  這些年來,老爹離開。我也自己慢慢琢磨著那些在他口裡鮮活亂蹦的美食。託了朋友從山東給帶回來的大醬,原來竟是台灣的黑豆瓣醬。在大陸,豆瓣非辣不可,得用四川正產的二荊條絞碎,混著霉過的蠶豆,打碎了發酵釀成。至於台灣說的那種黃豆蒸熟制麴酵釀的黑豆辦醬,大陸管叫黃醬,山東、東北、朝鮮一帶,又叫大醬。

  到底炸醬炸是不炸?也沒那麼簡單。道地的炸醬麵,如今是不可得了。在台灣,既然知道了黑豆辦就是主材料,應該也沒那麼難了不是?偏偏踅了幾趟大陸,魯菜說炸醬是他們的、北京胡同搶著老北京炸醬麵的名頭、江南有江南的韻致、四川有四川的潑辣,那兒沒有炸醬麵?就連台灣,都有自己的豆乾風味了。所以,再也搞不清楚誰才正宗。

  小吃的魅力啊,原也在此。你說這淮北的枳子,到咱台灣該怎麼說它?於是肉攤子上絞了些後腿肉、用上自己釀製的豆瓣醬呃,還是黃醬、買來的甜麵醬,那可是號稱正宗的。我可不是老王,吹噓不了自己麵醬鮮。老北京可得用肥四瘦六的五花條兒肉,我才懶得切,兩斤肥膘加上三斤瘦腿,全給粗絞了。半斤炒菜油炸酥了二兩紅蔥末,撈邊兒去納涼。下了肥膘繼續炸油,然後加上調了水的一斤黃醬、一斤麵醬兒,就這麼忽而小火忽而大火地又炒又炸,待到醬香開始竄起,下了瘦腿肉繼續燜炒。

  就這麼簡單?當然不是。師傅總得留一手,不然誰看到最後?炒到香氣四溢,碎肉彈牙,再加上一小把青花椒,拌勻熄火蓋鍋蓋,燜上一夜。

  老北京炸醬麵可沒完沒了,他們講究的是,「好醬救不了爛麵。」我特地用了幾乎就是刀削口感的寬麵,綴上燙小白菜、燙豆芽。一碗老北京,可得一桌菜碼兒。說是這麼樣才能蛋白質豐富、又兼著很多菜,於是我也東施效顰,一股腦兒全給放進碗兒裡,再淋上一勺隔夜的炸醬,和開了。麵條兒可得既乾且潤,顏色可得醬紅醬紅,肉末兒還得能帶得上口。

  沒去過北京,我哪懂得老北京?一切都是假想。於是我的炸醬麵,理所當然,不道地炸醬麵。

( 休閒生活美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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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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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
2017/01/25 07:20
我要少辣一碗,爬文後很肚餓(joeyay3@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