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1/05/08 01:10:49瀏覽2436|回應1|推薦28 | |
「真是的,看到誰都想要哭。」我摸著小兒子的頭,淚悄悄的淌落。
這已經是開刀的第二天,老婆帶著子誼我們一家人在便利商店前喝飲料,我本是感性人,知道想念孩子,想要抱抱他們,可,我不知道怎麼會有這麼「感動」,看到親愛的寶貝,抱著就哭了出來。 因為子誼還在感冒,過不了久他們就離開,我在便利商店外的「便利桌」寫情書給老婆,順便為開刀那天的情緒不好道歉。 一道傷疤讓你記起一個人,我在信上如是說。五歲時,左腿給地上的碎玻璃劃出深深的傷口,是父親從幼稚園緊急帶我到醫院縫合,當年還沒有車坐,記憶中就是他騎車的腦後,汗在髮稍間凝聚成珠,年幼的我,一直想要伸出手去摸,而痛楚,早就遺忘…… 好友狗腿在一夜深沉的茶室聊天中,說起了他破碎的膝蓋與其上一條二十餘公分的縫合傷口,是種恨,他垂下頭讓我見不到那雙仇恨的眼睛,真的,要不是阿叔……要不是家裡的經濟貧低至此,就不會。 一道疤就一個故事,昔日英雄們樂於展現他們的刀疤,除了證明了自己的「砍不死」外,我懷疑在表現底下,有著更深刻更不容易被小說家或者是傳記家寫出的一面。 我腳上這道多出的,長得像隻大蜈蚣的傷痕,傷口深入肌理,醫師不只縫合肌腱,連斷裂的肌肉也一併縫合,關於傷口本身沒有故事性可言,就是莫名奇妙的斷了,斷得我不知道怎麼告訴別人如何預防。 傷口外呢? 護士直接把輪椅推到開刀房,明晃晃的房間,顏色單調,不是銀色就是綠色,我跳著上手術床,幾條暖背就蓋了上來,護士細心的解說,等一下你可能就會覺得冷。 看慣了手術場景(日劇白色巨塔就看了不知幾回),身處其中時卻會有虛幻感受。我不安份的看著他們忙碌,與腦中場景相比對,真像,電視劇演得跟實際情況幾是相同,這個是叫金井的助教,忙著吩咐所有人員,電動門開,操刀的醫師抬著手進來,綁著口罩的臉,那雙眼讓我聯想起唐澤壽明所演的財前教授,冷峻的讓人不感直視。 等看到一排的手術用具推來時,場景變了,宛若置身於奪魂鋸,恐怖旅舍,血腥恐怖片的場景裡……我再好奇,也忙著把雙眼閉上,佯裝休息。 半身麻醉,會痛的。 「比髮絲還要細」的針入脊椎,瞬間的刺痛有種詭異的腫脹感,我沒有心理準備給「嚇」得渾身顫動,先是從腰間感到麻痺,然後是腿,像是平常坐椅子太久感到的酸麻般,很不舒服,可怕的是你清楚的意識到所有的觸碰,把腿毛刮除,傷口洗淨消毒…… 一顆心提得老高,我開始發抖,等一下就要切,要縫,至少一個小時,身上原本嫌熱的毛毯,輕飄飄得像紙做一般,腦子裡在吶喊,「麻」得還不夠阿,我還有感覺,我是全世界最怕痛的人……心律儀發出心跳聲,忽快,忽慢,還有心跳?我自己都感受不到心有在跳了。 接著,就是一道詭異的灼熱,伴隨著警示的聲響,什麼都感受到了,先是切開腳踝的皮膚往上拉到小腿肚,夾住肌肉肌腱,用最粗的縫線(這是聽覺,我聽到醫師問,沒有更粗的縫線媽?)拉緊縫住,恐懼在心中盤旋,有一刻感覺要暈倒了,血壓低到了五十,拼了命的調整呼吸,告訴自己其實不會痛阿,萬一要被急救,情況會更糟。 在後來的三十多分鐘,我分心了,因為是趴著在枕頭上,上半身又沒麻醉,就一直痛苦於脖頸間的酸疼,把頭轉來又轉去就是找不到舒解脖子壓力的辦法。 送到了恢復室,下半身完全無感,倒是腰部給打麻醉的部位疼人,護士要求不要抬頭,也不要亂動,時間難熬阿,一分鐘像一世紀,很想坐起身轉轉腰,還是,最低範圍的,翻個身找個好姿勢…… 推出開刀房時,一直在等候的老婆見到我,她,她在笑。 看到她笑,我也跟著笑,這是一刀「老婆會笑」的傷疤。 真正痛苦的是在麻藥退去前後的八小時,甚至延續到第二天中午,我一直到晚上八點半才有機會吃喝,離我上次吃東西的時候已經隔了二十個小時,又餓,又痛,又口渴難耐,護士來打止痛針,不打還好,一打多了個手臂會痛。 其實,東基的醫療品質很高,護士們準確的知道你什麼時候需要怎樣的醫療服務,但,對於「痛到最深處」的病人來說,什麼事情就是不對。 當然,一直陪伴在旁的老婆也受了不少的氣。 那天晚上,她陪我到天明,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換洗,又沒過幾小時,便帶著小兒子來探。 看到什麼人都想要哭,我不想理解其中的原因,就是單純的感動而已,身上有一個部份將有兩個月無法運作,此刻,寫下這段開刀記的我,更是深刻體會到那種辛苦與不便,千言萬語道不盡。 但,我愛我老婆,愛我家人,愛我親愛的兒子。 失去的可能要不回來,可,我擁有的是那麼的多。 因為察覺到自己擁有了世界上那麼珍貴的東西。 所以感傷。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