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婚紗******************************

把場景放在婚紗店裡，明亮的燈光下，高高掛起的晚禮服白婚沙，深褐色的木頭裝潢，牆上最漂亮的照片相框，空氣裡教堂裡的優雅然後是，脫下鞋子的每個人，在地板上溜冰一樣的滑動。

我開始覺得很像要結婚了……。

冬天午後的太陽照在大大的落地窗，百葉窗廉乳黃色的亮，光著腳我在細膩的地板上走動，很想學企鵝寶貝那樣，腳一蹬用肚子在上面滑行，滑呀滑呀溜到樓下去，然後站起來，對著街頭抽煙。

本來我一直沒有要結婚的感覺，心裡老是這般想，那是大人們的事情，和我這小朋友一點關係也沒有，再加上也沒那樣快阿？我是準備農曆年前再結婚，現在也才十月呢，甚至學那些明星等有喜訊有寶寶再結就好了嘛，事情沒發展，自從我去找女友的父親談，我爸媽等不及也隨後就跑去，婚事，就漫延開來，把我們包著，很像打包帶走那樣的，帶到婚紗店，帶到傢俱行，帶到餅店……。

如果我想要買保時捷跑車，也這樣迅速的漫延就好了，噓，不要給她聽到，會殺人的。

那一罐伯x曼特寧咖啡靜靜的放在玻璃桌上，對著店裡的燈光，好像連這樣便利商店買來的咖啡，都有模特兒般的神彩，灌自己一口苦，起身四處看看，眼前無法算出有幾件白紗禮服，絲質的晚禮服，厚重的白膠衣服套子保護著它們，我隨手的一件又一件翻看，冷冷的觸感，它們靜靜的，沒有言語。

我把心思放到那些衣服的罩杯上頭，因為有一件太也誇張，根本是安全帽等級的大，給乳牛結婚穿的……？

「好了好了，來看看。」小姐興趣的喊我。

圓形白色的垂廉幕緩緩拉開，別懷疑，他們真的是這樣攪的，她在中間笑著，四面鏡子照著她整身，頭上的光灑下，白色的婚紗看別人穿一點感覺也沒有，等到她這樣穿出來，除了覺得自己眼不錯外就是慶興的，還好每禮拜強迫她陪我去運動，在地上半截裙擺拉出她修長的身子，腰身臀形人沒動，我已經覺得是種搖逸，一抹酥胸外露，她笑說胖子胖子，我說，這胖得好對地方。

垂幕緩緩的又拉上。

我更確定，是阿，要結婚了。

如果拍婚紗照，應該是要把這一段拍起來才對，反而到時在現場拍的，對我來說已經沒那樣有意義，給人看的，不是給自己看的。

微仰頭，她瞇起眼看著鏡子裡自己，甩甩手臂，你看你看，會晃，熟識的小姐拍她的頭，定格，她微彎腰對我做一個大力水手的架勢，穿著早就曝光的紅色晚禮服。

地上擺著四件差不多樣子的婚紗，我在那邊苦腦，看起來都差不多，蹲著找一件比較露的，回身剛好看到她盯著我看，食指指阿指的。

一個人抱一件衣服，外加老板手上那一件，多送一件啦，我說，老板搖搖頭說已經送你們那麼多了，別人都只能選四件，你們選了六件，還要多？我看她她看我，一起放下手上的禮服，她沒管老板的又去選一件，我陪老板抽煙，兩人看著她仔細去找另外一櫃掛著的禮服，很俏很俏的屁股……。

出了門口。

好像離開了童話故事，舉手看著錶，下午四點整，對著嘆口氣，要去接學生，一天又一天，偏偏我的車停得很遠。

對著又嘆口氣，微笑的。

然後開始討論要找哪一個小朋友當花童。

“耳朵聾”好不好？不要啦，他那麼黑……。那”小黃”勒，不行，他會亂翻裙子……。

奇怪，我們怎麼都沒有帥一點的學生？

有啦有啦，那個胖子。

哪個胖子？

那個胖子。

哪一個胖子啦。

就是那一個胖子阿……。

*********************拍婚紗************************************

沒想到我們有這一天……。

穿好禮服，要出外景拍婚紗，坐在攝影公司的休旅車，我好笑的對她說，我未來的妻子，我們也有這一天阿，不是感性的語調，是該換我們給人笑的嘆息。

以前，在遊玩的路途裡，我有很大的樂趣就是取笑那些拍婚紗的人，評頭論足的，說衣服的設計到新娘的髮型，都有我的話講，最多的部份是我會走近，看看他們的表情，然後預測著他們離婚的日期……，不能怪我啦，人總是有壓力的，只有藉著這樣有的沒有批評來消除積年累月要正經光明的痛苦。

也練練自己保持對新鮮事情的感受能力，要不，女友怎麼可能會變成我老婆呢，嘿嘿，最近的一次去九族玩，我更發展到有劇情的，你看你看，那新郎一直一直盯著助理看，比看老婆還多，不過老婆好像對攝影師更有感情，看那眼神阿，不過這樣很好，以後兩個人，不……是四個人拍婚紗都不用錢。

現在，我撐在窗口邊，看著熟悉的景象在耳邊飛逝，想起我以前說過嘲笑的話，感覺又好笑又怨嘆，所以人，還是要留口德些好。

「你在想什麼？」她偷偷的問。

我微笑說，想以前我們看到其他新人在拍婚紗……，話還說完，她已經在狂笑，她懂，因為她也有份，哈哈哈，我笑得有點苦。

痛恨拍照是我從小的”志願”，很抗拒一切不自然的事情，包括擺姿勢照相這件事，她也是，我們倆出去玩根本是不帶照相機的，兩個不愛照相的人，要拍婚紗，本來我還建議說，乾脆，都用合成的你看怎麼樣？好阿好阿，我想到用素描的更有特色……。

當然是不可能，好比要場歐式那種草坪似的婚禮(這我真的辦得到，家附近荒郊野嶺的到處都是草地，附近還有牧場呢)，婚禮其實是大人們的事情，小孩子插不上手的，就好像他們堅持一定要去拍婚紗，為什麼？一定要就對了，累得我們跟別人約禮拜天早上八點，真的爬不起來，婚紗店打電話來我們還偷偷的想不知可不可以延期……。

到婚紗店，我就被”晾”在旁邊，禮拜天的台東路上沒人，連早餐店都懶得開門，入冬的街上有薄薄的霧氣，點著煙，東看看西看看，後來乾脆開著車，到補習班去裝搖控飛機，然後一邊想著不知下午來不來得及去參加壘球賽……。

開音響放著平常沒什麼機會放的前衛搖滾，空蕩蕩的補習班，氣氛真的很像小時候禮拜天沒上課去學校玩的味道，雜亂接近沒有節奏的鼓聲在牆壁間交盪，平日安親班的方桌，擺上鮮黃色的三角翼，叼著煙，專心的把從來沒有裝好過伺服器，好好的黏到方孔裡。

幾乎沒有認真的想過，結婚後到底要做什麼？

坦白說，連求婚都沒有求，有啦，那天路過同學家開的金飾店，一問戒指的價錢，摸摸鼻子又晃出來，然後在附近另一個同學家開的手機店買一個手機給她，在我覺得她比較需要手機，交往三年多，我們從鐘點的老師到自己很勇敢的出來開間小小的安親補習班，她其實對我沒有什麼要求，除了我抽煙她很會嫌棄外，幾乎我們都在”好想休息”的精神狀態下過活，平常的事情真的太煩多了，而處在台東這環境，真的是讓人活得可以很單純，嘿，單純到不用學電影電視那樣去求婚。

這樣的兩個人，要去拍婚紗，要去結婚了……。

仔細想想，又好像在玩”扮家家酒”。我扳動著搖控器，讓螺旋槳轉動起來，呼呼的風聲，人生？如果一直都可以玩扮家家酒，不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東想西想間，她打電話來說好了，要我過去。

女人，真是善變的動物，在我苦苦的等了一小時多，她換好造型穿好禮服，馬上變得”愛”照相起來，興沖沖要我趕快去換衣服，換我去弄造形，也難怪啦，她第一套衣服是露背的金色絲綢禮服，可能她一輩子也沒穿過這樣的衣服，臉上有那種新鮮若小女孩的表情，她上的妝並沒有很濃，可是，我看到她坐在椅子上，一直笑說，可能連她媽媽都認不出她是誰……。

貼上假睫毛，再上層眼影，就會不是一樣的人了，跟明星差不了太多，當然，同理，那些明星卸完裝，其實也不會美到那裡去。

我沒有假睫毛可以貼，眼睛不是很大所以也不用上眼影，倒是化妝師很粗魯的在我臉上拍粉，不用啦不用啦，我好奇的問，一定要塗粉嗎？我已經夠白了，化妝師很坦白，這樣拍才會好看……。

攝影師是個女的，看她開車很讓人冒冷汗，頭從來沒有安定過，總是轉來轉去，視線很少放在車前，像過動的孩兒，她一下子搖窗戶一下子喝咖啡不時還轉頭跟我們聊天，東繞西行，她匆忙的慢下車，說這裡好，我仔細看，很懷疑，這裡真的好嗎？

一個好荒廢的藝術村前，對面剛好是某宅便的倉儲中心，幾座已經老朽的木頭花架，更糟糕的是，附近很多很多人，大多是原住民正在喝米酒聊天，小孩子在附近跑來跑去。

果然，一下車就一堆好奇到不行的小孩子跑來圍觀，攝影師倒無所謂的仍然是那種好動兒的神態，走到位置，要開始拍的時候，有些絕倒。

老公你下巴出來一點，老婆眼睛看那棵大樹，可愛，可愛，對，要可愛一點，三七步站一下，老公你先滾，我先拍老婆的……。

感覺我是玩具兵，還好我平常有在運動，要不那些很詭異的姿勢真的做不出來，可以想用有一隻透明的大手，在幫著東轉轉西拉拉，頭的方位手的地方眼睛的角度，真的，和我不久之前在做搖控飛機差不多。

人很容易習慣的，尤其是我這種奇怪的螃蟹，拍沒幾張我馬上溶入氣氛裡，款款深情的看著她，一邊還問攝影師，可不以親老婆了，不行不行，還沒有啦，好啦，我很想拍一張，觀眾都在要求了……。

後來我們又換了另外一款衣服，跑了三四個地方，我很貼心去買”搖一搖”給大家喝，哄得攝影師很爽，然後我想盡辦法”凹”她看可不可都拍外景不要拍內景，親愛的她到後來老是被攝影師說是在發呆，這是當然的，我們拍到要下午的五點，連我都要睜不開眼睛。

外景的途中，有件事讓我覺得特別的感動，是台東大學的學生路過，看到我們在海邊拍，集合在一起，然後喊著新娘子好漂亮，祝你們幸福的話語，當場我馬上覺得台灣有希望了，比起我在看別人拍婚紗的沒口德，這些學生的表現簡直和天使沒兩樣，謝謝你們。

等到換在室內拍，她們把我噴一頭金色，本來我一直很想要噴那罐從來沒人用過的綠色噴膠，被熟悉的老板槌頭馬上取消這主意，上樓在篷內，攝影師要我獨照，開始的我的不安份，偷偷的問可不可叼煙拍，一定很帥的。

她一直瞪我，而攝影師冷冷的講，這裡不可以抽煙……。

倒是搬了張椅子來要我躺在上頭，說用最輕鬆的姿勢坐，平常那樣嗎？對，我腳開開的就半躺在椅子，這樣嗎？嗯，也好啦，拍一張痞痞的，頭轉過來，好，手抬起來，對對對，這樣真的很像，那個劉，劉……。

劉德華？我興奮的說，然後帶點羞愧，我媽媽說我小時候很像劉德華。

不是，是很像劉文聰啦。

我突然想起台東大學的那些學生。奇怪，他們怎麼沒有喊新郎很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