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用逗趣的文字寫下這篇------我兒子出生的事，但，坦白說，那幾個小時，甚至到現在，那些畫面，那些心裡的感受，那點心疼或是心酸，甚至是快樂……。

就不太逗趣得起來，雖說大部份是開心，但，總覺得沒有好好哭一場，就少了什麼似的。

把時間往回推，五月六號的零晨，醫院的待產房裡，ABC三間，三個產婦，其中一個是我老婆。

我急忙的結束課程，匆匆到醫院，街道上沒有什麼人，連醫院也顯得清冷，到二樓，有人在哭喊，坦白說，我的心臟從那刻跳得很亂，一邊分心的寫住院等等相關的東西，一邊很想去看老婆，那哭喊的聲音，相信我，任何人聽到都會痛的，我不是膽小的人，但簽名的手不斷的抖著。

馬上去探老婆，她在那邊笑，然後用食指放在嘴唇上，要我小聲點，因為我剛剛跑步上來的聲音大到可以驚動所有人。

心頭放鬆，聽她說只有開兩指，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一旁的岳母說，要開五指才能生，簡單點講，就是還要一兩個小時，甚至更久。

而那哭喊的偉大母親，聽她們講，已經痛了一天了……，也才開五指，約七公分而已。

「那你怎麼都不痛？」我陪老婆出來走動。

她滿頭大汗，「痛是會啦，可是聽旁邊的人喊，就覺得好像沒有那麼痛……。」

我壓驚般的點起煙，人嘛，總是比慘的，當別人比你還慘又給你看到時候，你就會覺得舒服一點，就好像你在路邊跌倒，腳痛得要死，卻發現前面也有跌倒，而且摔到水溝裡，嘿，馬上你就不會覺得腳痛，我猜想，我老婆也是這樣。

我媽也趕來了，聽到那哭喊的聲音，我想她的血壓一定也上升好幾度，緊緊張張的問著老婆，一切都好吧？

壞就壞在，隔壁那個偉大的媽媽，被推到產房去，要準備生了。

現在，待產房裡，一片寧靜，再隔壁的那個媽媽，根本在睡覺，就剩我們這家，大家大眼瞪小眼，看著時鐘，看著產婦，我老婆……，有點好笑的，開始意會到會痛了。

那是一段很難熬的時光，短短的一個多小時，陣痛的間隔很短，兩三分鐘一次，原本說站著比較不痛，痛完還可以打哈欠說想睡覺，現在，她躺在床上，我們幾個拼命的要她深呼吸，緊閉的雙眼，打開的時候，那接近撒嬌或是無力的口氣。

對岳母說，「媽媽，真的好痛……。」

我那時候覺得什麼拉不拉茲呼吸法一點用也沒有，痛起來就亂呼吸，我一直提醒著，卻也只能幫她擦擦汗，一隻手給她握著，然後，看她在病床上左滾右滾，零晨的一點多。

寂靜的夜裡，只有我老婆喊痛的聲音。

護士還講，留點力氣，等生的時候再叫……。

我對於那一個小時印象太深，也覺得佩服，有人可以生兩個三個，於我，我沒有辦法忍得下心，再看老婆大肚子，再陣痛一次。

被推進產房，我跟著去，老婆還記得要趕我出來，她說不要，簡單的兩個字，我乖乖的就縮回去。

全天下，可能我老婆的脾氣算是和善，至少，我是這樣覺得的，但，那不要兩個字的堅決，我看著她，從關起的玻璃門看去，好像，隔了好遠好遠。

在產房外等，我心臟很沒力，拔著自己留出來的鬍子，一根又一根，別講我無聊神經，又不能抽煙，也不知道要幹嘛，只好邊走邊拔鬍子，我還有空看看唯一還在待產房的孕婦，你應該也知道發生什麼事，換她要喊痛了……。

二十分鐘後，聽到我老婆大叫一聲，接著是娃娃洪亮的哭聲。

天阿，好像是下課鐘聲，或者是要退伍的那個午後，或者是樂透中獎的那一刻，甚至是天堂的歌聲，我整個臉都貼到玻璃上，乾巴巴的望著產房。

護士把小孩抱出來，只是一眼，她跟我講時間，又抱走了。

醫生還在處理傷口，我又多等了二十分鐘。

有一幕很讓人動容，醫生孤自的出來，在洗手台洗手，他個子算矮，默默的洗著手，很低調很低調的，他抬頭望著鏡子裡的自己，迅速的在自己的臉上拍水，回頭看我，那厚眼鏡後的眼神，淡淡的沒有特別的張顯，好像自己只是做了份內事，微點頭，他走去換衣服。

我是恨不得衝過去抱他。

他告訴我，孩子算胖，三千五百多，而老婆也還好。

產房裡，終於我看到親愛而偉大的老婆，你無法想像，她和醫生差不多的輕鬆笑容，脖子上還有用力的紫紅點，那是微血管破裂，一個人要用多少力氣，可以讓肌膚的微血管破裂？她的眼角，手臂都有這樣的細點。

那是要用多大的力氣？

我那時候很想哭，因為岳母在不好意思，隨便聊著，慢慢的推回去病房，零晨要四點了，病房裡剩我們兩個興奮新手爸媽，都沒有想睡的念頭，也沒有想到等一下八點我要去上課。

很久沒有看到日出，那一天，我看到了。

老婆睡著了，我在浴室裡，刮掉雜亂的鬍子，拖著慢慢的步子，要準備去上課，那是一小時的路程，到太麻里去。

經過寶寶房，忽然想看看兒子，跟護士硬柪說我要看，要不然，我得晚上還不一定可以看到。

護士同意了。

兒子長得像我多些，臉皺得像……，我不會形容。

那哭聲很好笑。

別人是，哇哇哇，他是換氣的那種哭，阿哈，阿哈，阿哈……。

用手機幫他錄影。

路上，都是他的阿哈，阿哈，很好笑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