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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6/13 16:19:22瀏覽568|回應2|推薦5 | |
章一 夜沉了,他緩緩的睜開眼,黑綢般的夜空,點點的星光在深不知底的瞳仁中映散。 睜眼前,依稀的,可以聽到一里外狗吠的聲音,蟲鳴在草低旋,花葉飄落的風聲,無窮盡的黑,讓聽覺敏銳的聽到所有生動,提琴的,風的輕盈,撫過他的手,撫過他的臉。 睜開眼,影像用撲的來,光一樣的,一瞬間的也讓聽覺失去,他沉了沉心,喘口氣,還是一動也不動的,讓視覺也像聽覺一樣的遠去,遠山邊上,某戶孤單人家遼遠的燈,圓弧彎月勾著,亮了黑雲的邊。 留著,他覺得夜已不是分秒來算,時間算是什麼?他一動也不動的,看星光難以理解的閃爍,一閃是一刻,一閃是一秒,一閃是一年,一閃是一生?月光攪揉在他身上,像要穿透,他還是一動也不動的,像本來就是,這片夜中的一份子。 夏的靜夜,永不會墜落的包容的月。 月光故意的讓他,像可以老上千歲,也可以小若孩童,都是轉瞬間,人生的苦痛是他要參透的禪,人生的悲憐又是他要遠離的課題。 他先想到的,是那個好遠年代的查仔哀告,反覆讀的,再也不會變化的內容。 ... 父親阿? 土地要我生在你們家,是我不幸的起始嗎? 我不是孤兒阿,因為我還可以叫你父親,你勞苦養我的八年歲月。 八年後的夜,你卻把我送到陳家去。 當他們的孤兒。 當一個有兩個父親母親的孤兒,是多諷刺的事。 我想品嚐的自由,卻是從那時後就不會再有了。 你一能可以體會的,你的心一定也是的,想捉的,我兒時的歲月,被鞭打的歲月,我一直悄悄的捉著你崇高不滅的心。 知道你還是難受的,知道,我是你的女兒,知道,你的苦痛,送走我將是你一生的遺憾。 為此,我從不怪你...... 他在某天夜裡醒來,台東的天氣還是開朗的小孩一樣,夜裡也睡不著似的,他起身想漓清是夢或幻,起身,碩大的臥房只有滴答的水聲,飲水機那邊來的,拿了大杯,澄滿溫水,他無意的看了深臥在令一頭的查仔,紅木檜做的床,靜雅的承她老胖的身軀,已經九十好幾的身軀。 他還是憶起許多,順著杯中的溫水,一口飲下。 :「坤木,長大一點,她就是你老婆了。」父親說。 :「是真的嗎?」他不知如何回應心中因此上來的疑問。 那一大片土地,彰化二水的豐饒土地,他那時後才十歲阿,和小兩歲的她一起上小學,像雲一樣的,他覺得她好愛哭,卻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她沉默的不說話,是與生俱來的?他甚至會覺得她比較像佣人,而不是老婆。 掙扎,他不知如何面對這個小妹妹,家裡是這樣多了幫忙的人,打水煮飯清理髒穢,可是,隔在他們間,好像有一個遠遠的距離,是阿,天空的雲一樣,只是會默默的在青天上,靜靜的當一大片藍的配角。 也是真的,對於他所了解那個叫紀查的小妹妹,家裡幫她定義著,童養媳,坤木很明白,在一切都還沒發生的時候,十歲的他很自然的順著那樣的定義,家裡最沒地位的人,和佣人一樣的。 九十歲了阿,他在黝暗中,看著牆上的照片,那是一張全家福的淡黃相片,有他成串的兒女,孫子,一點一點無法彌補的過,一絲一絲他的滿懷記憶,過了這樣的要一大世紀,人還會心生兒時的不該嗎?咳了一聲,肚子一股腦想嘔出的痛楚,他緩緩的走到馬桶邊,低著頭,吐出了所有。 該忘的,不會忘,不該忘的,會在不該來的時候想起,在他還是小的時候,查仔有天默默的幫他拍著背,因為照顧,因為,她當他是自己人?細瘦的手上,溫溫的偷偷的,裝是不經意的,幫他拍拍,在他也是吃壞東西,停在門口大樹下嘔吐的當兒。 有時,他會去隔壁村的紀家找她,偷跑回家的她,然後不發一語的回來,對父親說,沒看到。 然而幾天,她還是會被送回來, 其實,他對當時的她,能明白的只有,嗯,是什麼呢? 還是低低的心曲好,有唱不出記憶,和那時代的卑微... 父親! 鞭在我身上的,是我的無奈嗎? 饑餓讓我不得不離開,我所求的就是在陳家的溫飽? 還是,這是你幫我求的溫飽,在這年代已經幸福的事? 我還是可以上學,和坤木一起去,你們已經定下的今生伴侶,他卻不知道阿。 他逃著我,怕和我一起出現在同學中,飛快的步,我也只能一個人,落在後頭,然後不說什麼話。 我們一直被嘲笑著,他們笑阿笑,不對我,都是對他,喂!你老婆去上廁所了,你怎麼不去?喂!叫你老婆幫我們買東西來。 人群在我身邊,我卻是孤獨,我是他的東西,他們這樣的看的,像在看一個物品,而那物品的名字就叫----老婆。 連他都會欺負的物品。 我不能停止對你們的想念,不管,鞭打中我已經開始懂事了,也認命了在還不足十歲的年頭,我的心是為你們而活的,為你們幫我求的溫飽,其他的,就是身外的事。 包括那些我後來唯一有話說的女伴.... 他岣曲的身軀,慢慢的又跺回自己的床邊,沉沉的呼吸,聽起來多像是嘆息,幾聲野地的慌啼,要把天給叫灰起來。 他的童年,好久好久的以前,陳家的年月,記憶因歲月所淡去,跳接的,從十歲的小孩,一聲雞啼,就可以跳過四五的年頭成了少年,然後一聲輕嘆,當是回憶的暫停鍵。 那個在二水的陳家,有羨人的家業,精彩的四合庭院,一直在是太陽般的光彩,讀了三年的高等科,他有十六年的少爺年歲,烏雲卻來了,悄悄的,不給人聞的腳步,長子,他很快的從享受責任變成承擔責任。 夜聲歌歡,父親迷上北管,更沉於賭博。 好像在一瞬間,又好像過了好久,家裡變得有一餐沒一餐,沉重的家計壓力,很簡單的,讓他憂愁起來,卻也不知要如何,流在土地上的汗,是唯一的解答,也讓他心安,至少,疲累可以解憂,他一直這樣以為的。 從小學畢業後,查仔除了家裡的事外,也開始要做些零工攢錢,他們還是像以前那樣有遠遠的距離,主人和佣人的距離,一直到那些天,查仔的父親過世。 他看到查仔的眼神,有很相同的熟悉,終於,他看得懂那樣的眼神,倒映的自己心情的眼眸,舉家的重擔....哀愁? 我沒有錢可以孝養你阿,父親。 陳家並沒有給我任何一毛,不管是他們有錢的時後,還是沒錢的時後。 你說,這世間到底有沒有道理,關於我的悲痛。 在你要過世時,我連一包香煙想孝敬你都不能。 你嘯喘的病,沒有任何大心願的,只希望抽一包自己的煙。 我要怎麼求?要怎麼求? 就一包煙而已。 我偷偷抱著神像,上山上幫你求藥。 林木向我壓來,汗水淚水淹沒了所有的景像,我連你的樣子都模糊了。 我恨自己的懦弱,打出來的卑微。 一直到你身故。 我還是不敢,為你向他們求一包煙.... 在坤木不得不去廈門,探親跟和他們捨一些錢時,去的船上,查仔的表情,有時會不經意的畫在天穹上,淡淡的。 而回來的時候,他的所有行李,卻被偷了,連會不會再看到二水老家,都沒有任何人可以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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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