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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15 21:13:05瀏覽916|回應0|推薦1 | |
我讀簡媜的書,每一本,都像在打卡。 我比簡媜略小幾歲,若以年級劃分年紀,我們都落在五字開頭的年歲。 她在前段班,我在後邊幾間與前段不遠的班級。我們的班級樓層也許不一定相同,但是,她所書寫的風景與聲音,彷彿,也在我的課堂窗口,上演著。
非計畫性的讀者,是我。 計畫性的文字創作者,〈我這樣想〉是她。
人生風景更迭,這麼巧,她每一次的書寫,都能將當時的我的心思,抓了一點、一點,落在書頁裡。 我們不認識,應該說,以能夠見了面自在打招呼的規格論斷,我們不認識。 但是,我們見過面,演講中的場合拜訪、學校校刊採訪的時刻,或者,文藝場合匆匆一瞥的照面,這些,都不算認識。 但是我彷彿真的認得她,透過文字,我彷彿就是她身邊某一個不遠不近的朋友,靜靜地感覺她筆下的一切,細細地比對我所在的位置,與正在探看或者被逼著直視的風景。
她寫青春流觴,她寫花樣年華、款款心事,她寫女人觀察,她寫人間情愫,她寫自問自答與天地交談,她寫土地仁義,她寫俯仰之間、呼吸片段的驟感偶思。 她寫初為母親看顧一個未曾謀面卻愛到不行的小小人,她寫陪讀、陪學、陪著哭笑碰撞的人母心,她寫一邊適應變成妻子一邊認真成為母親,她寫人生接軌看似無縫其實滴滴點點這麼多心思都在鋪陳往後的妳與妳將倚靠的人。 之後,她寫視野漸寬而能看見的細微小字離自己愈來愈遠、愈模糊,她寫身體慢慢背叛,親愛的長者或者不一定是長者一個一個地,撒手離去。 時間未曾認真數算,她竟然已經開始用『老年』的字眼當標題,斗大的字印在書封裡。
多麼驚訝,我真真以為她是為我所書寫,捧著書上的字句一字一句大規模地放任閱讀的思緒跳躍翻滾。 三月,摯友透露簡媜出新書時我很詫異,我等待得太久,久到已經忘了等待這件事。 很快地訂了書更快地拿到書,我在陪伴母親做治療後的例行檢查時讀著讀著不住爆笑至身體顫抖,近乎捧不住書。 做骨頭攝影前需要施打顯影劑,之後約需三個小時左右的時間等待遂能進行攝影檢查。那三個小時帶給我的歡愉,對照我身邊的父親與母親,笑聲裡有被理解的快意,那種愉快,摻著苦澀與甘甜,唯有經歷過的人,才能懂。 簡媜懂,她用更細的筆觸揭開人生面罩,生離死別並非只有笑聲與淚水,更多的是看不見的細節累積與堆疊,是生命決定你的笑與淚的背後,有沒有真正的甜味支撐你捱過往後的每一個隘口與跳躍。
簡媜懂得等待她的讀者的心,序文裡她寫:是你嗎? 是你嗎?翻動書頁的人是你嗎? 我想起在大兒子小學高年級時利用課後上的『古文觀止』親子課,講師教我們用不同顏色的筆,劃下主詞、動詞、名詞,那些都是課堂上所謂的關鍵字。 閱讀簡媜的書,我忍不住在書頁上劃上許多所謂的『關鍵字』。 簡媜把這一大段被讀者等待的時間都填滿了,生活裡太多滾燙酷寒的所在,你在?你不在?你經過?還是,你在忍耐? 才開始,我近乎把書頁裡的字,都劃遍了。 是的,是我,也不是我。 書的形成有隱喻,走過人生一大片段落,夢裡牽引日裡微織的思維小線,牽牽絆絆無處著落,夜裡身體放鬆思慮重整,那些支離破碎的思緒自動梳理,有夢當枕的夜,簡媜種下必須書寫的嫩芽,在散文的沃土上輕輕澆灌,開始成長茁壯。 沉潛,是為了更有力的開跋,我讀簡媜行走人間的觀察與省思,若不是身在那樣的情境裡,如何寫出那樣的心腸與那麼地理直氣壯。 我輕輕笑了笑,我所崇拜的簡媜,如何妳也看到了我所觀察的畫面,漸老與老化,
這些年,因為好友L的努力,我在生命教育的領域裡多所學習,也在自己的生活場景裡幾度預習與實作,簡媜寫: 沒有人教你,如何準備「老病死」?沒有人敢挑明:你會老你會病你會死。 讀到這裡,我有點得意,因為,我敢。 大姑更厲害,在公公早期因病在醫院開刀接受治療時,旅居美國的大姑看見弟弟〈也就是我的先生〉當時略為發胖的模樣,邊共用晚餐邊說: 你再這樣下去,會死。
她寫生命裡的老師、助教、學長,那些人或近或遠地教她領略生死學分,約莫同樣的時間裡,我也在自己的生命場域裡親臨死別。 老的過程非常緩慢,簡媜寫。 許多軌跡,慢慢拉出一本書的脈絡,簡媜娓娓道來,將等待她的讀者也一併拉進那樣的空間,不必歸類,只要是人,生死大問也許無解,但是邁向終點的路徑,沒有短路,也不必肖想捷徑。 我在陪伴母親因病受難的時刻,這段路程的每一步盡是顛簸難行,但是,只要站得穩了,往前跨越,不再難。
讀書會的夥伴告訴我: 這本書不能讓長輩們看,看了,會讓他們更難過,更覺得人生老苦。 我回她: 是吧!這是一本寫給我們這般年紀或者更早年歲的人讀的,若是老年讀者,閱讀者的客觀條件一定要足,否則確實會很辛苦。 簡媜寫: 用文字搓一條繩索,渡河。 要把「老病死」學分修好,關鍵還是在於有沒有把「生」這門課讀好。 我們閱讀,如同簡媜用她自己的文字,為日後病榻上的自己,渡河。 簡媜再寫: 熟悉我作品的你們恐怕也跟著我漸老了,設想你們也開始要修習父母的或是自己的「老病死」課程。 我直視它,我接納它,我擁抱它,關於老病死,我勇敢地走在前面,先搓一條繩,渡我的父母親,渡河。 就是這樣,這本書不斷地被我搬回家,用各種名義與方式分贈給我所喜愛的朋友們,我希望他們能用自己的方式,也搓一條繩索,渡他們所珍愛的人,順便練習,渡自己。
先寫到這裡,一本關於老年的百科全書,對於面臨初老我而言,這本書,如同甘泉,在我走往『老』的路途上,不時地提拔我、提示我,溫潤我、照耀我。 受書的朋友之一說:這本書讀來詼諧卻帶著辛酸,是苦中作樂啊! 我用更達觀的心情看待這本書,文字帶到的細節都是真的,生活是真的,面對是真的,對於必然發生的外在條件都是真實的,而唯一能夠抗抵的是甚麼呢? 是我們的心。 我在閱讀這本書的時刻,即便湧出汩汩淚水,心底卻有不枯竭的甘泉,緩緩地流。
關於本書:(書籍資料來自博客來網路書店) 誰在銀閃閃的地方,等你:老年書寫與凋零幻想 · 作者:簡媜 · 出版社:印刻 · 出版日期:2013年03月0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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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