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兒子，為了證明父愛的存在，應我要求，孩子的爸爸，我的前夫，曾出現幾次，我們如極熟識的朋友，除了談兒子，也聊工作上的問題，偶而互吐苦水，就像曾有的互動關係，只是，相當有默契地，絕不涉及他另組的家庭狀況。

兒子對這位久久才出現的父親，卻有無限的景仰，他會買玩具，他言談幽默有趣，他氣度祥和，更重要的，他們有著割不斷的血親關係。

其實，一路走來，我始終刻意維護他在兒子心目中的完美形象。我認為，夫妻離異是成人世界的悲劇，沒必要醜化對方，污染孩子純情思維。我故意誇大他偶而交給我的少少金錢，甚至，購買衣物鞋子、電腦設備、出遊旅費、..，都歸功於他甚少會面的父親。我讓他以為，雖然父親忙於公事，不常在身邊，父親仍然愛他、關心他。

我曾開玩笑地問兒子，找個新爸爸如何?兒子斬釘截鐵地拒絕，他說:[爸爸回來怎麼辦?]

幾次話到唇邊，又難輕啟，他懂[離婚]的意義嗎?他能接受父母已[離婚]，不可能復合的事實嗎?我不知道兒子幼稚心靈能承受多少打擊，他始終盼望有一天爸爸可以回來，共建和樂家庭，而且這種心念，相當強烈。

親朋好友一致認為沒有再遮掩的必要，明明辛苦賺錢養家的是我，拉拔兒子成長的也是我，他不過偶而出現，觀賞成品，哪有資格分享太多兒子的愛?而且，也為避免兒子期待過高摔得更重，真的已到必須說出真相的時候了。

討論半天，誰也沒有勇氣充當摘除貓脖子上的鈴鐺的老鼠。兒子一旦獲知實情後的情緒反應，誰也無法預測，大家都怕引來更大的風暴。

我們做了各種沙盤推演，就是沒敢啟動那臨門一腳，顧慮太多，氣壓悶人。

最後，具有輔導資格，教師經驗豐富的堂姊，自告奮勇當這隻老鼠。

我以加強功課為名，一大早把兒子送去堂姊家，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項，我便離開了。

幾個鐘頭後，堂姊撥電話來，她說兒子的反應出奇冷靜，看不出有何傷情，只是好奇地問，爸爸的新太太可有小孩?他們算不算他的弟弟、妹妹?

電話中，我聽到他和堂姊的小孩玩耍的嬉鬧聲。

下午，我去堂姊家接他，他如昔的一下竄出，牽住我的手，堂姊關上門，樓梯間只剩我們母子二人，就那麼瞬間，他的臉色變了，那是令人心酸的悲傷，他紅著眼圈說:[媽媽，我都知道了。]

我強忍不捨，問:[呃!你知道什麼?]

[你和爸爸離婚了，爸爸有新太太，還有小孩。]他努力不讓淚水蓄滿溢出。

在電梯裡，我抱著他，說:[很難過就哭出來吧!]

他還是忍住了，淚珠漸漸收乾，他說:[爸爸不會回家來了，對不對?]

[你覺得只有媽媽不快樂嗎?]我問。

[不是的。我只是覺得爸爸應該回家住，.....]

他突然回身環抱我的腰，整張臉貼近我的身子，痛哭失聲。我心神俱傷，淚珠齊下，不知該說什麼。

我們置身堂姊住家樓下的中庭花園，任過往住戶驚異猜測。

才十歲的孩子，希望破滅所造成的心靈傷痕，何時修復?我知道兒子需要一段時間的心理復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