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球 本文刊載於中共研究月刊 2011年1月號第45卷第1期 短評

  時序已經進入民國100年了，正當中華民國正在歡慶百年的此時，2011年1月12日，在中國天安門廣場出現了一座與毛澤東雕像遙遙相對立的孔子雕像。這可以說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建政六十二年來的大事。也許有人會認為，不過就是一座雕像站在那裡而已，有甚麼好大驚小怪的呢？

  當然有，大家想想看，中共建政前期打著「打倒孔家店的旗幟」以及文化大革命期間，推動全國性的所謂「批孔揚秦」運動，幾乎將孔子的學說與行誼破壞殆盡。這種倒行逆施與大肆蠻幹的摧殘文化行為，真可謂慘不忍睹，無視觀瞻與無顧道義。每思及此，只能徒嘆當時毛澤東的慘忍與狠毒，真是無人能及，難出其右！

  歷史紀錄對中共大肆撻伐孔子的故事，讀來總是令人不忍卒睹。卻又不能不回顧這一段中共建政時期，為了遂行其統治國家與控制人心的霸權野心，對於孔子的不實批判與極盡污名化之能事，誠可謂趕盡殺絕，毫無人性可言。然而時代不斷地推進，改革之路也促動著中共領導人還孔子公道的悟心，終於在建政六十幾年之後，還給孔子一個遲來的正義，也還給中國人民一個知的權利。

  這是中共的一個進步，也是大陸人民學習仁、義、禮、智、信的好時機，同時亦是領略儒家思想和文化的自由開端，確實值得各界深入思索，並認真探究中共此舉的目的與意涵何在。亦可對中華文化的維護與詮釋，做出可以期待與遐思的預料和判斷。中國能否就此找回對孔子的歷史記憶與真心尊崇的契機，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大事，亦是一個關鍵的時機，值得各界持續關注。

  期待在可預見的未來，「中華文化」也許真的有一天可以成為兩岸交流與互動的積極平台，以及談判和攻防的著墨基石。這應該才是天安門廣場出現孔子雕像的更深層之意義所在。

孔子站在天安門廣場的意義是甚麼？

  孔子不會自己回來站立在天安門廣場，這個舉動提醒世人應該注意中共此舉究竟所為何來？其中的意義涵蓋有哪些值得深思與細索的新思路或新境界呢？這是一個既有意義與前瞻的作法，殊值觀察其當前進行中，以及未來後續的背景動機與實質效應。

  先來窺探當前中共極力推動的「孔子學院」運動，其所望達到的目的為何？就目的而言，中共推行此運動的目的，應該有以下幾點可以推敲其端倪：

一、重塑儒家思想與中華文化的關連並標榜其重要性

  毛澤東建政初期政權未穩，內部勾心鬥角之事，層出不窮，爭鬥之慘烈與悲壯，可謂罄竹難書，數說不盡。而爭鬥的緣起，幾乎皆來自人性的貪婪與權力慾望的高漲，誰鬥倒，鬥垮誰？誰就有權力，就有地盤。

  因此，同志或政敵之間的纏鬥可以說是見血又見骨，毫不含糊！文化大革命時更慘烈與殘酷的鬥爭更是血淋淋地浮出檯面，毫不掩飾，毫不羞愧。為的就是能夠打倒對手就能擁有一切，就能出人頭地。當時的人性幾乎可以說是，交織在權力慾望與生死交關當中，使得人性的一縷脆弱面膜，實在經不起一絲絲的挑動，動輒破裂出血，血流殆盡之後，一切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鬥勝者很快就可以取而代之，正因這樣的來得快去得也快，儒家思想在當時幾乎消失殆盡，或藏在深不見底的涵洞中而動彈不得，自保都不得了，遑論影響人心，啟迪教化社會。

  是以，孔子提倡的儒家思想，在文革時期可以說被破壞得體無完膚，屍骨不存。而與中華文化息息相關的儒家思想，都已經被踐踏得如此不堪了，可想而知中華文化以外的思潮與文化，何以為繼，何以支撐呢？

  中共建政六十幾年之後，現在是它最輝煌與最興盛的時期，中共領黨階層有感於經濟日見起飛，國力足見強大，國際地位躍升，但卻遭來所謂「中國威脅論」的質疑和羞辱。而中國國力雖強，國際地位亦舉足輕重，但始終不得人心，不得躋進文明大國之林。其根本的原由，就是因為「文革症候群」所產生的「文明癌症」吞噬了中國的壯大與躍升。這就是中國難登文明大雅之堂的理由和堂奧。

  所以，中國驚覺此因之後，大力亟思改善突破之道，以振大國之威。而能夠挽回與重抱文明大國之路，即在於如何找回孔子的儒家思想與孔子的身教和言教，以振興中華文化，開創大國聲譽和信賴，贏得世人的肯定和支持，重回禮儀之邦，再創文明風範。

二、以中華文化作為躋進文明大國之林的想望

  中國強大了，富有了，接踵而來的不一定是各界的祝福和期許，卻因而引來許多忌妒和質疑，各種指桑罵槐的攻訐和齟齬，幾乎未曾中斷，亦未曾稍有停歇。面對一波波的攻擊聲浪和吃醋吃味的指摘，中國也掙扎在找不出原由和探不到病痛出處的大患。

  然而中國很清楚地知道，一昧地用硬權力和外交途徑來解決此問題，終究只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剪不斷，理還亂，真是既折騰又廢時，釜底抽薪之計，必須歸根究底地探究出根本痛因所在，始得有效療治，減痛減壓，再行斷根之計。

  是以，既知治病之道就在如何恢復中華文化，當然就得趁機創勢，大力掃除病菌，消滅餘蔭，方能根絕病除，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功，以正視聽，以振國威。於是中國先從國內開始設置許多的孔子學院，大力鼓吹儒家思想和孔子學說，積極地將孔子的言論和其思想，滲入校園，滲入公職機構，深入民間，使孔子的言行得以通行國內各地，喚起中國人民對孔子學說的重視與推崇。此外，更遠赴海外各地設置孔子學院，將中華文化與孔子思想，大量地輸入世界各地，普及中華文化的德澤於各域，將孔子學說視為普世的價值，大力推進並廣泛散播海外，遍及國際舞台。

  中國如此大肆作為，大費周章地推動孔子再造運動，當然就是藉此將中華文化推向全大陸並擴及全世界，達到以文化宣傳中國文明國力的開端，藉以改變世人對「中國威脅論」的錯誤印象，改善中國予人窮兵黷武的惡名，進階成為文明大國之林。

三、積極挽回中華文化的主導權和詮釋權

  文化是一個國家發展的項目之一，但不一定會是國家極力推行的重點項目的一環。然而中國經濟強大之後，它想要走的大路和雄心壯志，必然不會只是區區的小徑小道而已，它要的是，站上世界的舞台和進階國際的平台，好在此兩領域開疆闢土，再創中華大業，雄據天下的決心與意志不言而清。

  中共之所以極力想在文化與文明這兩方面取得一定程度的影響力和能量，說穿了，難道沒有暴露出與美國爭霸的野心嗎？答案顯而易見，不難理解。

  憑良心講，中國已經在世界上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和能量，它為什麼不能享有出頭與躍世的豪情和壯志呢？有甚麼理由可以要中共再保守，再閉關呢？面對當今國際情勢的險峻與複雜，唯有將自己推及世界權力的舞台和國際力量的高處，才能符合中國富起來之後，他想要對世界穩定的責任與國際和平的自我期許方面，多一些擔待和承諾。亦想在文化力量方面，占有一席之地，以進入文明國度的門檻，發揮其軟實力的長遠能量，蔚為大國之風範。

  這些都是中國處心積慮必須全力促成的大業，沒有理由不積極起來，沒有必要放手讓賢，唯有如此，才能在詭譎多變與複雜乖張的國際大熔爐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屹立而不搖，強大而不衰退，持久而後續無限。這些必須與必要的努力和作為，中國近幾年來不停地開發和經營，嚴格說來也許還不盡人意，但整體看來，雖未臻成熟，但亦不遠矣！

  這就是中國認知到在富足之後，必須將中華文化的主導權與詮釋權要回來，才能恢復中華文化的衰退美名，才能使中國躋進世界先進文明大國之林，並不能讓台灣在中華文化的維護方面專美於前，這就是中國積極創辦孔子學院於海內外的關鍵原因所在。而中國的雄心已經有了一定的能見度了，至於壯志亦刻正積極展開進行中，相信不久的將來，應該會有開花結果的一天，且讓我們拭目以待！

推動孔子學院的中華文化戰略擴散效應

  中華文化已經有五千多年的歷史，這段很長的歷史曾經流傳過許多極為珍貴與無價的資產為世人所驚羨，亦為世人所讚嘆！的確，中華文化的源遠流長與雄偉壯大，讓中國人經常以此而志滿，忘了中華文化的過滿與不足。過滿曾經使得中國這個國家走過許多悲慘艱辛的歲月；不足亦使得中國曾經淪為「東亞病夫」的罵名，這是所有中國人都必須認知與了解的歷史記憶。

  曾幾何時，曾經苦難多災的中國，亦曾經光彩亮麗的中國，現在已經走在時代的尖端，屹立在國際舞台的制高點上，成為舉世矚目與重視的大國。這是中國人的光彩，也是中國這個國家即將再現光芒的時刻，此時此刻，中國領導階層深刻地體認到，國家的高度與壯大，不只是經濟與軍事的強大就夠了。而是要在全方位的綜合實力當中，找到文化的內在力量，將這蘊含中國元素的文明資訊與深度內涵，透過文化的宣染與潤澤，擴及於全中國，甚至於全世界。使中國得以富有而好禮，強大而文明，這才是中國得以千秋萬世立足於世的根基與本業，中國如何能不充分體認與實現呢？

  有論者指出，孔子雕像就是「中國文化的名片」，所以它的意義是深遠而又遼闊的；恢弘而又壯觀的，我們用這樣的文字來詮釋描述孔子的地位和重要，應該已經離中國的解讀意涵不會太遠了。是以，面對中國正在興盛的「孔子熱」，我們應該以更為開闊與寬廣的胸襟和氣魄來看待此事的發展和醞釀，並以樂觀期待的心情，來祝福中國能夠在推行孔子禮儀與和諧的理念和行動中，真正做到言行如一，有為有守，貫徹始終，則近道矣！

軟權力的無遠弗屆深層戰略意圖（代結語）

  「中國威脅論」曾經甚囂塵上很長一段時間，近幾年來在中國的大肆宣傳與反駁之下，雖已較為緩和，但其聲浪仍時而高漲，時而微緩。然而此一論調卻未曾銷聲匿跡，這是中國發展迄今最不想見到的事，亦是其越來越在意的痛點，有如芒刺在背，拔除不易，不拔刺痛難耐，真是苦不堪言！

   中國在受夠了「中國威脅論」的氣之後，已懂得如何藉機減緩、降低此一聲浪的不利衝擊。而他們認為確有效果的戰略便是，運用中國老古與近代流傳和興起的軟性力量，來推動中國願意與世界各國交好的誠意和心願，進而交到朋友，厚植外交實力。透過軟權力無遠弗屆的深遠功能，轉化中國的形象，並藉以激化中國的文明張力，改變與改善世人忌妒與中傷的態度和行動，使中國盡可能沒有敵人，沒有對手，只有盟友，只有夥伴。

  此一理想雖還遠矣，但若干時日之後，只要中國的禮儀運動與孔子學說思潮，能夠繼續扮演吃重而又實質的關鍵作用。相信有朝一日，中國的軟權力戰略企圖應可達其所願，發揮無形無界的長遠功能，使中國躍上國際文明大國的舞台。

  我們可以冷靜以待此一浪潮的轉折與改變，看其是否會讓中國逐漸地走上文明國度。若然，則可以樂觀預期兩岸關係的發展，將朝向和平對等方面前進，並有解決的機會去發展；若非，則難有樂觀的理由，可以期待兩岸會有良性的解決途徑出現！

  所以，一月十二日出現在天安門廣場的孔子雕像，是否已經回到中國人民的心中，才是這尊青銅孔子雕像回到天安門更重要的意義所在。因為，兩岸問題的解決，最後還是要回到兩岸人民的心願，這才是真正的解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