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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淨 沙
第 十 九 回 守缺持諾授絕藝
鹿懷沖纏著守缺,一意要學那套飄然似神仙的身法。守缺為難半晌,礙著一個信字,只得應允。猶自不放心,叮囑道:「小鹿兒,老道這套功法是自家的不傳之祕,你發心要學,我拚了一口氣,也只好教你。可你先得答應我,日後倘若有人問起,你死活也不能說是我教的!」
鹿懷沖舌一吐,詫怪道:「恁麼嚴重?缺叔,既然是你自家的不傳之祕,那豈不是隨你愛怎的便怎的,還須看人臉色?萬一我受逼不住,被迫招供,終不然說是我打娘胎帶來的功夫?」守缺笑叱道:「鹿兒精!想學老道的傳家本領,還如此油嘴滑舌!也罷,你若當真守不住,不妨說是淨光教的,想來那人應當不至於怪罪。」說著,不由得嘆了口氣。
鹿懷沖越聽越起疑:「淨光師父也會這套身法?那人卻又是誰?他不許你傳授別人麼?」守缺道:「淨光雖然沒學過,可我在他跟前展練過。他這人旁的不提,武藝一道上,端的是個奇才,任何招式,過目不忘。我捉摸他什九看出竅門,只是看得上看不上眼,卻也難說得緊。那人……嗐,十多年沒見了,也不曉得現下好是不好?唉!」又長吁短嘆不止。
鹿懷沖與鳥容非面面相覷,沒想到豁達樂天的守缺竟也滿腹心事,當下不敢多問。靜默片晌,守缺搖頭笑道:「哎哎,咱們淨扯這些作甚?練功要緊!」話鋒一轉,接道:「小鹿兒,老道這套功法,以前喚作鶼……呃,喚作燕燕于飛,可如今呢,只能挨個勞燕分飛啦。」鹿懷沖聽著一愣,笑啐道:「缺叔,你又來糊弄人了!那有這等可笑名兒?」守缺眉眼一豎,佯怒道:「招名便是如此,你若瞧它可笑,一發甭學了!」
鳥容非急急一扯鹿懷沖的衣袖,低聲道:「小鹿兒,缺叔著惱啦,你要學便快學,莫要慪他嘛。」不待鹿懷沖開口,守缺笑道:「小鳥兒,你的心腸同你爹一般善良,老道挺喜歡你。哈哈,咱們索性一道學,你說好是不好?」鳥容非不答好是不好,急問:「缺叔,你也認識我爹?」守缺擠眉笑道:「豈止認識?咱們還是生死交情哩!呵呵,你莫著急,你爹眼下有事兒,等他事情忙完了,自然會來認你。你莫多問,橫豎不是我家的事兒,老道一概不論不管。」
鳥容非輕嗯一聲,雖則無法多探得爹爹的消息,不無失望,可聽守缺此言,爹爹肯定還活在世間,桐林青塚裡的那位居士應當與自己無牽扯。心頭一團糾結的疙瘩不覺悄然化消,眼角旋即漾開一抹笑紋。鹿懷沖衝他做個鬼臉,會心一笑。鳥容非嘴一咧,半是歡喜,半是難為情。
兩人眉來眼去一番後,鹿懷沖轉頭哼道:「缺叔,你莫裝玄弄虛啦!心底堆了一缸祕密,放著發餿發臭也罷,偏生拿來吊人胃口。你們這班大人,真真教人倒胃!」守缺不以為忤,笑道:「小鹿兒,你這直剜直搠的刀子嘴兒,非要見血封喉,才覺快意是麼?哈哈,你怎不向小鳥兒學些禮貌?」鹿懷沖唇角一撇,嗤道:「師父教過,咱們見人說人話,見鬼得說鬼話,至於那不人不鬼之流,說不得,也只好來個不人不鬼話。您說,我到底得給您說啥話?」
鳥容非聽著,笑得打跌。守缺也不禁放聲長笑,半晌方說道:「好好!小鹿兒,老道服你啦!不愧是淨音調教的高徒,思想活潑,敢言敢為,長輩尊前,兀地當言不讓!淨音端的好福氣,養了你們一對活寶!哈哈……」
鹿懷沖覷著守缺笑聲停止,冷眼道:「缺叔,管他于飛還是分飛,咱們開始罷。」守缺笑道:「老道這會子偏要于飛哩。哼,怕他作甚?要學便學個徹底!」 言訖,容色一整,肅然道:「我同你們實說也罷,這套功法是我和另外一人合創的。天底下,也只有我倆攜手併肩,才能把其中精髓發揮到極致。按道理講,沒徵得那人的同意,我實在不該隨意把這套功夫傳授他人。可老道既然答允在先,加上我著實欣賞你的拗性,拚著讓人臭打一頓,也非教你不可啦。」
聽聞此說,鹿懷沖愈發心癢,急道:「既是如此,還不快教!」守缺偏偏故作悠閒,緩緩說道:「教自然要教,可這套功法,始初即為二人同進共退所創,你若要學個原汁原味,也得尋個伴兒同修共練。這嘛……」拿眼直望鳥容非瞅去。
鹿懷沖聰慧過人,聞一早知十,忙道:「缺叔,適才你要小鳥兒一道學,便是著落在此?」守缺含笑不語。鹿懷沖吃過淨音「同修共練」的暗虧,這回一步一謹,益發小心,追問道:「是兩人全得用功麼?還是一人勞心勞力,另一人倒啥事兒不幹,坐享其成?」
鳥容非固然不知鹿懷沖夜裡在自己身上練功夫,守缺也未聞「銷魂小法」一事,不由奇道:「既是同修共練,自然是兩人全得盡心盡力。小鹿兒,你小腦瓜裡轉啥怪念頭?」鹿懷沖方才放心道:「果真如此,只要學得你那套本事,跟誰合練,我倒不介意。小鳥兒,你說呢?」
鳥容非捲著辮梢,遲疑道:「我自然說好,可是……我功夫忒差,怎麼跟你合練嘛?」守缺道:「小鳥兒,你不須擔心。這套功法,是採大易乾坤咸恆之旨所創,本就是截長補短,濟陰滋陽。唔,對了,你們兩人讀過易經麼?」
鹿懷沖頭一點。鳥容非赧然道:「我沒念全啦。師娘教過我一些卦象義理和方位排佈,可我那時忒懶,隨興翻了幾頁,便拿來當催眠偏方用了。」鹿懷沖打趣道:「你這麼愛睏覺,那要甚麼催眠偏方?」糗得鳥容非越發難為情。
見鳥容非小臉兒紅得像柿子,守缺哈哈笑道:「你這孩兒倒也老實,呵,不打緊不打緊。總之,你們記住,乾剛坤柔,陰靜陽動,剛柔相摩,動靜有常,無非是進退變化之道。至於咸恆者,咸即感也,二氣感應以相與,恆貞如一,如此則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時變化而能久成。懂了麼?」
一番玄語,鳥容非撓頭揪髮,百思不解;鹿懷沖攢眉蹙額,念波翻騰。他幼時常看淨音埋頭苦思佈陣之方,偶爾好奇,纏著師父教他一些。淨音信手掇本周易,要他詳讀一遍,再來叩問。本也不過是隨意打發,孰料鹿懷沖爭著一口氣,果然認真一字一字讀了數十遍,雖則多半不解其義,經過淨音旁徵博引,細細解說,倒也認識不淺。這當兒聽守缺一說,不由陣陣犯嘀咕,尋思:「乾天坤地,化育萬物的道理,用之武學,確是大器得很。可咸恆二卦講的是陰陽交感男女之道,卻扯得上甚麼干係?莫非又是陰氣陽氣甚麼的?」
兩人聽守缺咬文嚼字,文字理會五成,文義倒九分不懂,相顧一眨眼,聳肩苦笑。守缺睹此光景,情知一味掉書袋,反教兩個孩兒摸不著邊際。搔首片時,再道:「欸,簡單說來就是,合練的二人,必須對彼此功夫深淺瞭如指掌,兼且靈犀相通。合擊應敵時,彼攻我守,彼退我進,念茲在茲,盡為對方求全設想。」見兩人兀自滿頭霧水,忙道:「嗐,來來,咱們莫光說不練。小鹿兒,你出招攻擊小鳥兒,我一旁幫襯,讓你們實地開開眼兒。」
鳥容非急道:「缺叔,我打不過小鹿兒呀,你不是枉教我白挨打?」鹿懷沖也嘟嚷道:「缺叔,我壓根不是你的對手,你幫著小鳥兒,我怎打得過?」守缺笑道:「沒事兒沒事兒!小鳥兒,你用適才我教你的般若指,配合淨音教你的步法,下死勁打去。小鹿兒,你也抖出你的壓箱本領,儘管打來。你放心,老道決不動你一根寒毛,也決不用上一分內勁對付你。」
兩人將信將疑,守缺戰鼓頻催,只得擂拳捋臂,姑且試他一陣。鹿懷沖輕喝一聲,白影一閃,已攻至鳥容非的面門。鳥容非雖不時與鹿懷沖鬧玩,總是你追我跑,似這般真刀實劍當面鑼、對面鼓比畫,卻是未曾有之。眼睛一花,頓時不知所措。眼看一隻纖纖手掌就要拍向自己胸口,倉皇間,不假思索順步一滑。豈料這招卻是虛招,鹿懷沖手下留情,只往他肩上招呼,他正中其計,躲過胸前要穴,恰好迎上肩頭一擊。他駭了跳,正待哎喲喊疼,身子忽被守缺輕輕一碰,往斜裡退了開去,那一掌卻直望守缺身上落去。鹿懷沖瞿然一驚,方欲收勢,手底一滑,卻是拍空了。
守缺猛可朗聲喝停,向兩人招手道:「來,老道打個岔,給你們說些白文。小鹿兒,適才你這一掌,明明可以擊中小鳥兒,可我奮不顧身,替他擋下撼天裂地的一招。小鳥兒若有絲毫對敵經驗,便該趁勢攻向你,免得我身受其傷。可惜他一逕傻楞楞杵在那裡,我沒法兒了,只得自求多福。不過,我也非是靠著自己之力躲過你那一招,其實還是拜小鳥兒之賜。你記得不?他被我往左一碰,我便是借這一碰之力閃過你那一掌,完全不費半分氣力。」
鹿懷沖於武學之道的見識,遠超過鳥容非,細思片晌,道:「缺叔,這等把戲,不必一流高手也變得出來。借力使力,壓根不是甚麼高招。莫不然這便是你要教咱們的功法?」守缺笑道:「沒錯!借力使力,的確不是甚麼高明把式。小鹿兒,可咱們看重的是精神呀!」鹿懷沖奇道:「這怎說?」守缺道:「凡事要從精神上著眼,抖出精神,餘事就好辦了。你實心想罷,有那個人臨危之際會不顧自己性命替你擋招?」
乍聽此言,鹿懷沖不覺一怔,思及自幼孤苦,爹不疼來娘不愛,有誰會不惜性命護著自己?越想越心酸,朝鳥容非望去,見他正睜著一雙晶亮眸子瞅著自己。恍惚間,又聞守缺道:「咱們不單要有替死的覺悟,更要有不死的決心。這個不死,卻非你死我不死,而是兩人都不死!若死一人,餘下一人獨活,踽踽涼涼,人生豈非乏味至極?是以我替小鳥兒擋住一招的同時,也要想著如何為兩人化災解厄,尋條生生之路。倘若實在打人不過,便得設法雙雙脫逃,決不戀戰歪纏賴打。這才是咱們要學的無上心法。」
鳥容非噗地一聲低笑道:「可不又是逃命功法!」守缺眼一乜,哼道:「誰說的?你們瞧!」忽地衣衫獵獵,陡然浮上半空,宛若大鵬展翼,高盤低旋。鳥容非看得目瞪口呆,耳膜驀地一震,猛聞守缺喝道:「攻擊!」也不知怎的,手腳不由自主齊動,食中二指逕往鹿懷沖額頭插去!兩人俱是一愕。鳥容非收勢不住,急喊:「哎呀!」
好個鹿懷沖,臨危不亂,迅速側首避過。手腳快,唇舌亦自不慢,邊閃邊破口大罵:「臭鳥兒,你作甚一出手,便望我門面插來?分明要教我落臉兒麼?」鳥容非身不由己,一頭東指西點,一頭喊道:「我沒法子呀!哎呀,你快閃!我要打你喉頭了!」鹿懷沖待要再罵,四面八方氣流突然一滯,頭頂倏暗,守缺颯地一掠而過!勁風打得臉頰生疼,開不得口,又聞一聲大喝:「再攻!」
此際兩人已知守缺意在藉此演練功法,迅即收心束神,不敢再多言。鳥容非受守缺暗中以氣推動,好整以暇,試練新學的般若指。雖則毫無內勁,鹿懷沖自負所學勝他十年,若喫他一指點著,豈非羞煞人?當下全神貫注,步步為營。鳥容非指法固然生澀,步法卻是靈活無比,或挑或彈,十指隨機舞動,越練越發得心應手。守缺雖未親自出手,鹿懷沖方欲回擊,便處處受到掣肘,不禁越打越煩躁,氣息也愈來愈粗重。
鏖戰半盞茶後,守缺驀然喝道:「收!」兩人應聲停手,守缺翩然落地。鹿懷沖半晌喘過氣來,驚喜道:「缺叔,你竟然能在空中停留恁長時候!」守缺笑道:「這也不算甚麼本事兒,此等移形守元的吐息法門,一學便得了。」
鳥容非滿臉笑容,雀躍接言道:「小鹿兒,我好似曉得如何發功了。」鹿懷沖見他面不紅氣不喘,大是吃驚,雖知此乃守缺壓陣之功,可進步若斯,著實出人意料。心頭震驚,臉上卻淡然一笑,哂笑道:「發甚麼功?還不是缺叔助的功!」
守缺忙接道:「不敢當!老道委實沒助甚麼功,不敢掠美。我不過覷著小鳥兒的空處,替他填點兒縫,補個隙的。小鹿兒,老道這套身法,便是恁地,一人頂兩人之力,兩人倒有四人之威。小鳥兒武技低微,還能打成這般;若是兩大高手合擊,嘖嘖,這威力該有多強哩!」
鹿懷沖心癢難禁,急道:「缺叔,你快快教我嘛!尤其那招移形守元。」守缺笑道:「行!小鳥兒,你也好好聽些。移形守元是運用空中的氣流移轉身形,同時吐故納新。來,你們仔細瞧來!」當場邊說邊練,把藉氣移身之法備細說了一次,又把空中換氣吐納之方詳教一遍。
鹿懷沖浸潤武學已久,一聽自明,把不住試將起來。練了幾回,果覺身輕如燕,飄然似仙,當下喜不自勝。鳥容非未練過氣功,雖強記在心,於調息運功的細節處實茫然不解,臉上不覺憮然若失。鹿懷沖看著不忍,安慰道:「小鳥兒,功夫是學不盡的。你的身子骨已然大好,回去後,再請師父點撥一下,依你的資質,保準一練即成。」鳥容非嘟噥道:「還說咧!師父和淨光師父壓根沒想認真教我功夫!」
守缺不知鳥容非在山上的練功情形,捻起一綹美髯笑道:「豈有此理?他們當你是寶貝,怎會不好生調教調教?」鹿懷沖不明守缺話中之意,只道是寬慰之詞,忙接腔:「就是嘛!你莫多心啦,我會幫你同師父說去。」兩人又勸又慰,鳥容非方才展顏笑道:「我曉得啦,我自個兒也得爭氣些兒才行,否則教也是白教。」
鹿懷沖一笑,向守缺問道:「缺叔,咱們今兒便學到這裡?」守缺道:「那來恁般馬虎?不過才上了道點心,正菜還沒端上哩!你們不想領教燕燕于飛的威力?」鹿懷沖嚐了甜頭,豈肯輕易錯過?急道:「那還消問?自然想呀!」
守缺拄起拐杖,來回踅行數步,道:「小鹿兒,我不清楚淨音是如何調教你的,你身上蘊含一股渾厚的陰柔之氣,你曉是不曉?」鹿懷沖猜想是練了銷魂小法的緣故,點頭道:「師父同我提過了。」守缺望向鳥容非,道:「小鳥兒,你卻是打娘胎生來一股至陽之氣,你也知曉了?」鳥容非一聽,可傻了眼兒:「我有至陽之氣?甚麼是至陽之氣?我怎的不曉得?」
鹿懷沖當初得了淨音的囑咐,要他先莫與鳥容非提說此事。他只道鳥容非當真不能修習氣功,內心不無同情,便滿口應承下來,幫忙隱瞞,免得他傷心,一發不肯學武了。此刻聽得守缺一問,大是著急,忙朝守缺丟個眼色,道:「缺叔恁愛說笑,小鳥兒滿肚脾氣是不少,可那來甚麼至陽之氣嘛!」
鳥容非大眼一瞪,鹿懷沖別過小臉,只做不見。守缺瞧著鹿懷沖分明知情、卻故作不曉的神情,大感詫異。轉念一想,畢竟是別人家裡事兒,犯不著多管,便道:「敢情是我弄錯了?哈哈,小鳥兒,咱們甭管甚麼氣了。終歸一句,你和小鹿兒合練老道這套功法,端的是天作之合,再好不過了。老道這門家傳絕學,一招兩式,一式名喚蓮開並蒂,專練合擊共進之術;一式喚作比翼鴻冥,則是為共退雙飛而練的。」
孰料一句話,又觸犯了鹿懷沖的心病。他最惱別人胡亂把自己與鳥容非湊成一對兒,聽守缺說啥「天作之合」,愈聽愈犯疑,肚裡尷尬再生,暗打退堂鼓,心想:「這招名忒也怪異,倒像給夫妻同修似的。」忍不住張口道:「缺叔,我不想練了。」守缺訝道:「這卻是怎的?你不是一意想學麼?」
鹿懷沖不好意思和盤托出自己的心思,眼波朝鳥容非一溜,道:「橫豎我已經學了移形守元,這等合修功法,練或不練,也沒甚打緊。」守缺覷量片晌,擊掌笑道:「哈,老道明白啦!莫非你嫌小鳥兒武功忒差,不願與他合練?」
鳥容非正為此犯愁,聽守缺一說,原本的雀躍之意不禁冷下。鹿懷沖見他小嘴一扁,一臉哀怨的委屈樣兒,料知他必也誤會自己瞧他不起,急得頓足:「你們莫多疑啦!小鳥兒,我可沒半分看不起你的意思!欸,好啦好啦,我學便是,你莫又來哼哼唧唧!」鳥容非悶悶不悅道:「我那裡哼哼唧唧來著?你不願學,我又何苦巴著你,鬧得彼此不痛快!」
守缺忙打圓場笑道:「行,男子漢大丈夫,說學便學,那來恁般婆婆媽媽的小家子氣?其實這套功法也沒甚了不得,默契倒是頂頂要緊。我無非看你們兩人年歲尚幼,住在一塊兒,又是同個師父,習練起來,正是水到渠成。小鹿兒,你甭怕小鳥兒拖累你,他的本事固然不濟,可兩人合練,絕對於你有益。況且學藝有先後,日後成就高低可難說得緊。」鹿懷沖暗暗嘀咕:「我那裡是怕小鳥兒拖累來著?」眼看跳進蓮池也洗不清了,懶得多作分辯,遂道:「缺叔,廢話少說,教來罷!」
守缺哈哈一笑,拄拐走向平台中央,道:「注意看來!四象步。」言竟,或東或西,忽左忽右,疾行一陣。又接道:「這是正四象,此乃進擊之步,你們先好生練熟來。」拉過鳥容非,引領他慢慢走了一回。鳥容非本即聰穎,見這步法也是按著八卦方位而定,比師父的七步生蓮可容易許多。行了兩遍,便已記牢,樂得守缺吹鬍子大笑不止。
鹿懷沖看著興起,忙不迭下場習練。他所學不少,悟性更高,捉摸一回,便已了然。守缺越發讚歎不迭:「嘖,你們兩人果真是習武奇材,老道若也得恁麼一對徒兒,樂死也甘心。」旋即又道:「行,再來是反四象。」語方落,身形四下裡疾轉,忽地斜飛半空之中,翩如驚鴻,婉若游龍。
鹿懷沖看得大喜,拍掌一疊聲兒讚道:「妙呀!便是這招!漂亮漂亮!」守缺順勢躚然落地,回首笑道:「漂亮是麼?這是那人想出來的招式,邊打邊退,還要邊搔首弄姿,教敵人恨得牙癢癢。哈哈……」鹿懷沖早把先時的疑慮拋至腦後,急嚷道:「缺叔,咱們快練!」
孰知這套反四象步卻是困難多了,兩人直練得左右腳險些打結,方始略熟。守缺胸懷大暢,滿臉笑意道:「行了,接下來,得靠你們自己修悟。你們兩人合練倒是有個好處,同拜一師,又朝夕相處,彼此的武功招式必然熟悉得很,日後以四象步為準,掌握好一個竅門,陰陽共濟,相互周全,慢慢便會琢磨出自己的獨門功法。」
鹿懷沖心中一動,問道:「缺叔,難不成我們學的,和你的不一樣?怎的說是獨門功法?」守缺搖頭笑道:「你這頭小鹿兒當真精靈透頂!我不小心露個縫兒,立時教你鑽了進去。哈哈,沒錯!咱家這套功法,道理相通,可練的對象不同,便會開出色香各殊的花朵。你莫窮問下去啦,練後自然知曉。」
鳥容非插言道:「小鹿兒,咱們來合練看看好麼?」鹿懷沖頑心忽然一起,故意慪他,逗道:「你拿得出甚麼絕活跟我合練?」鳥容非一時傻住,吶吶道:「說的也是,是我自個兒痴心妄想。」小臉兒倏然一黯。
鹿懷沖急道:「哎呀!同你說著玩兒的,你倒又當起真來!真是的!」一面說,一面趕緊拉起鳥容非的手,道:「行!咱們便一道練練四象步。」鳥容非滿臉烏雲頓散,又現燦爛陽光。兩人當即一步一趨練了起來,守缺一旁觀覷,幾乎笑花了臉兒。
練了好半晌,鹿懷沖益發驚奇,沒想到鳥容非居然合拍合節,跟得上自己的步伐。他快,鳥容非也快;他慢,鳥容非也跟著緩下來。更妙的是,胸腹間一道真氣徐徐升起,周流四肢百骸,當真說不出的爽暢。側頭瞟了一眼鳥容非,只見這小子睜著大眼,一臉認真,緊緊挨在自己左後邊挪移步子。他卻不曉得鳥容非深恐被人笑話,馬上端出追隨淨光腳步的功夫,全副精神皆放在前方人影上,於四周景物完全視若無睹,就怕一個追失,臉上掛不住。這一凝神,體內的靈鷲之氣隱隱欲出,鹿懷沖的陰氣受到牽引,隨之沛然而發。
鹿懷沖越練越歡喜,渾然不覺已來至台頂邊緣。霍地一聲輕喝,身子刺斜裡縱飛而起。鳥容非緊躡其後,見眼前白影突然飛躍,不禁一愣,腳步收勢不住,往前一踏。孰料一腳踏空,竟望崖下摔去!
守缺委實沒想到鳥容非應變能力如此之差,一個箭步衝去,已然搶救不及。鹿懷沖身在半空,忽聞一聲尖叫,猛一迴轉,恰巧瞥見鳥容非消失台頂。心頭大震,真氣一洩,立時跌落地上。顧不得摔疼的屁股,急慌慌衝至頂沿,嘶喊道:「小鳥兒!」
May 2021, Cliff of Mt. Nouvelle, Xiz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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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武俠奇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