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體性命攸關時，是怎樣的心，能決定發出勇敢的行動，義無反顧地捨棄自己的生命？作者說：或許生命之重，就在於可以毅然拋擲。

佩珀代因大學（Pepperdine University）坐落於倚山傍海的南加州馬里布。校園的最高點有一處「英雄花園」，那是為著紀念2001年911事件中，在聯航93號班機上，與其他幾名乘客一起英勇犧牲的校友湯瑪斯·博納（Thomas E. Burnett，Jr.）所設立的花園。

每屆文字營我都有機會與同學一起到英雄花園小歇，俯瞰波光粼粼、晴空如洗的海景天色；或是獨自一人安靜坐在長椅上，聆聽穿梭在花叢間的蜂鳥鈴鐺般的叫聲。花園小徑有細細的水流淌過，仿若低吟，又似在提醒駐足的訪客「莫忘逝者」。

當年聯航93從新澤西的紐瓦克機場起飛，原定前往三藩市，卻被恐怖分子挾持並轉飛首都華盛頓特區。博納經由手機與妻子通話，得知之前已有兩架飛機撞上世貿大樓，自己所乘坐的聯航93不幸也成為恐怖分子自殺式襲擊的武器他與其他乘客、機組人員決定奮力反抗。

黑盒子與手機通訊記錄顯示，博納與三名乘客試圖衝進機長座艙制伏歹徒。飛機最終以超過500英里的時速墜落在賓夕法尼亞州仙克斯維爾附近的一處無人田地。所有乘客、機組人員與恐怖分子同歸於盡，他們的犧牲化解了飛機撞向華盛頓特區（目標即可能是白宮）的慘劇。

911事件發生的那一年，妹妹尚在紐約定居。在金融業工作的她，辦公室地點就在世貿大樓不遠處，從玻璃窗望出去就可以看到高聳的雙子塔。我還記得那天住在洛杉磯的我們，心急如焚地打電話聯絡妹妹。當我們終於聽見電話那頭妹妹報平安的聲音，緊繃的神經才稍微放鬆，卻恨不得她能馬上回到我們身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每年登上英雄花園，都會想起911當天，好不容易聽見妹妹聲音的那刻，是多麼多麼感恩她平安無事！博納與妻子通上話，所面對的卻是生離死別。他對妻子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別擔心，我們會採取行動！」那是怎樣的一顆心，能在千鈞一髮之際決定發出勇敢的行動？在那個關鍵緊急的當下，有多少時間能掂量性命，義無反顧地將它擲出、捨棄？

生命之重，何以毅然拋擲？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也曾與另一位像博納一樣勇敢的英雄在文字間相遇。

那時週日跟著爸媽去教堂，每到牧師講道我就偷偷摸摸溜進教會的圖書室，沒上鎖的玻璃櫃裡是一整排一整排的書我取出日本作家三浦綾子的《雁狩嶺》，走入明治時代的北海道旭川市遇見犧牲自己生命，挽救整節火車廂乘客的永野信夫。

信夫的母親菊子曾因信教而被逐出家門。信夫一度對基督教十分反感，卻在成年後再次接觸福音，成為熱心愛主的基督徒。他與青梅竹馬、患有小兒麻痹的富士子相戀多年，並排除萬難，準備結婚。婚禮當天，信夫乘坐的火車意外車廂脫節，所有乘客命在旦夕......

「在驟然間，信夫判斷出以目前的車速，他的身體能夠制止這節車廂。瞬間，富士子、菊子、待子的臉龐大大地出現信夫眼前，他彷彿要摔掉這些似的，閉上眼睛。在接著的瞬間，信夫的手離開了制動器，他的身體跳下了鐵軌。」

「火車可怕地嘎吱一響，從信夫的身上碾過，終於完全停止。」

還記得當時躲在辦公室的我，讀到這一段時，整個身體發熱，心中澎湃不已，鼻子眼眶卻酸酸的。信夫的英雄舉動，深深震撼了才11歲的我。

我忍著淚水讀完這本小說，在「後記」中發現，原來《雁狩嶺》小說內容出於真實事件。作家三浦綾子以真實人物長野政雄為原型創作了這本小說──明治四十二年二月二十八日，在鐵道任職事務主任的長野政雄，為了阻止脫節的車廂翻覆，跳下鐵軌，以自己的身體作為剎車墊，挽救了全車乘客的性命。

「勇敢」，是與生俱來的生命特質，還是後天培養出來的品格？它是出於本能，還是一種選擇？

生命之重，何以毅然拋擲？

2022年5月15日，加州橙縣拉古納伍茲市（Laguna Woods）發生一起無差別槍擊事件。兇手闖入爾灣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持槍掃射會眾。52歲的台僑醫師鄭達志（Dr.John Cheng）奮勇撲向兇手，牽制他的行動，讓其他會友得以趁隙合力制伏槍手，自己卻不幸中彈身亡。

再過一個月就要過53歲生日的鄭醫師平時並不在這間教會禮拜。那一週，他特地陪伴尚未走出父親過世傷痛的母親前往聚會，卻在突發事故中英勇犧牲，鄭醫師是病人眼中仁心仁術的好醫生也是高中體育校隊的隨行醫師，並熱心參與各樣義工活動。他熱愛運動、長年習武，常抽空教導民眾自衛防身術。照片中的他笑容溫暖燦爛，讓人覺得心安心暖一一他捨命犧牲的新聞傳開，許多認識他的人雖感悲痛震驚，卻又不覺得意外，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如此善良，樂意助人」。

或許是因為同屬居住在南加的華人基督徒，又有共同的故鄉台灣，面對這次槍擊案，我傷痛與不安的心情格外強烈也因為這槍擊案離我們是如此近，既視感是如此深刻一一有誰會想到，神的殿中竟會血跡斑斑？有誰會料到，歡聚愛宴的當下，殺戮馬上揭開序幕？「為義人死，是少有的；為好人死，或許有敢做的」，來不及深思的決定、轉瞬間的反應、勇於犧牲的品格，能在太平之日逐漸累積，在事前預先演練嗎？

生命之重，何以毅然拋擲？

或許生命之重，就在於可以毅然拋擲。看似捨棄，卻越發增多。就像落在地裡的一粒麥子，終究結出許多子粒。「人為朋友捨命，人的愛心沒有比這個大的。」在不太平的世代裡，仇恨暴力看似越加撕裂人心、引發對立，但在裂縫中，光卻因此可以照進來。光明與黑暗並存的當下，人們看見的，不再是黑暗權勢的猖狂，而是光的穿透與得勝。

-END-

作者簡介

林滋恩

著有《美國袋鼠媽媽伴學去：1000 堂親子溫馨共用的教育課》與《我在美國當媽媽：揭秘全美最獨特的親子教育課》。2014 年第22屆漢新文學獎散文組佳作得主。如今依舊筆耕不輟，文章常見於北美華人主流媒體《世界日報‧副刊》、海內外知名基督教刊物《神國》、《真愛》、《傳揚》與《基督教論壇報》。2019年得美漢新文學獎小說獎。

圖書推薦

《恩典不留白，下筆如有神》

-莫非 蘇文安 劉小臨著-

恩典故事前，

人人皆可

自許為作者，

書桌乃朝聖祭壇，

生活如展頁稿紙，

捕捉心中悸動，

描述看不見的你！

購買資訊：

台灣：橄欖華宣 https://www.cclm.com.tw/book/19314

北美：gcwmi622@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