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端氣候是當今時代無法迴避的生存問題。近百年對地球的破壞，比過去千年要多；近三十年，又比過去百年多。我們該如何破局？

近三十年來出現許多全新的知識，是古人從未有幸碰到過的。

這裡指的並非地球與火星的物理距離、深海怪奇動物的新品種，或者是去年因新冠肺炎赫然驟逝的普林斯頓大學天才數學教授康威（John Horton Conway）所發明的上百種數學小遊戲。這些東西，如果由數千年前發明天文曆法、發現圓周率以及曾用冷兵器陣型對抗蛟龍和吊睛白額虎的古人現身說法，他們大約會說：「很有趣！但不夠新鮮。」

其他學者開始打抱不平了。現代人人都是知識份子，比古代讀書人只佔總人口百分之一的比例強100倍，若做不到從知識庫信手拈來、令古人大開眼界，豈不惘過千年？

能令古人驚奇的事

現代人都知道化石燃料燃燒排放的碳會直接破壞這個世界。三十年前大氣碳濃度約是340ppm，當時許多科學家認為臨界點是350ppm，只剩下10ppm的額度。於是各國政府量身制定節能減碳政策，一旦達成短期目標，便公告周知，人民既有參與感，又有成就感。

不過，時至今日，美國氣候研究員大衛· 華勒斯（David Wallace-Wells）宣佈全球大氣碳濃度已經接近420ppm，遠遠超出臨界點，使地球達到氣候類別的紅色警戒狀態。「整個地球的碳排放量有一半是過去三十年的產物。」他說，這一結果令人瞠目結舌。

人類造成的環境破壞，有一半是在明明知道結果的情況下發生的。這大概應驗了那句老話：明知故犯。但是，明知故犯並不新鮮，新鮮的是，一群具有頂尖分析與實踐能力的人類精英，投入全副身心，卻使社會離崇高的理想越來越遠。 那份扯後腿的拉力究竟有多大？ 來自哪裡？

令古人大開眼界的答案是：拉力來自每一個人。在現代世界地圖上的南方任意挑出一位貧困兒童，在現代世界地圖上的東方任意挑出一座工廠，在現代世界地圖上的任意方位任意挑出一位中產階級成年人，三者的關係竟異常緊密！除了現代，還有哪一個時代經歷過這些？

疫情、氣候、環境、衛生，密不可分

一位彬彬有禮的紳士，情人節到了一定會記得，到亮著金燈的櫥窗前為美人選購一盒精緻的巧克力。疫情年也不例外。

新冠疫情使西非可可產地象牙海岸（Côte dIvoire）的社會經濟失序，許多家庭不得不重新差遣兒童出門工作。根據國際可哥協會的調查，過去大型組織在此地杜絕童工的努力最終因疫情而宣告失敗。為了保持可哥的輸出量，當地仍有近200萬失學兒童在不人道的環境裡從事勞動。

在可哥農場接受低薪和鞭子，只是第三世界童工的側影之一。童工也存在於大量製造環境污染的現代快時尚高壓產業，比如棉花採集業、紡織業與服裝業。對於遭罪的兒童來說，明天的太陽，並不總是充滿希望。

導致經濟失序的新冠疫情只是地球步入極端氣候時代的現象之一。各種負面類型的氣候變遷與環境崩壞，首先都會導致不同程度的家庭問題；而一個家庭問題在第二個月就將演變成社會和國家問題，在第二年就將演變成國際問題，然後成為另一個外國人的家庭問題。

彷彿是效法夸父追日的勇氣，現代人正勇敢地享受著追逐極端氣候的過程。垃圾桶裡的五十張廢棄餐巾紙和三本字典那麼重的殘羹剩飯，會使人類離極端氣候更近；一年淘汰一輪的服裝、皮鞋和飾品，也會使人類離極端氣候更近。

越近，就越有所感。筆鋒冷峻的美國作家喬納森·弗蘭岑（Jonathan Franzen）說：「假如你還不到六十歲，應該有機會親眼目睹地球上的生活出現極大的動蕩，諸如農作物大規模欠收、野火燎原、經濟內爆、洪水泛濫、數億人因酷熱或常年旱災流離失所。要是你還不到三十歲，應可保證能親眼目睹這一切。」

世界展望會國際總裁安德魯・莫利（Andrew Morley）說：「氣候變遷與兒童受暴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若想解決其中一項議題，就得兩者一起解決。」而原來其他議題也在同一個討論範圍之內。

古人都懂得蝴蝶效應，但令古人大開眼界的是這個邏輯效應在此時此刻實際創造的真相：說到底，氣候變遷和今天的敘利亞難民間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說到底，氣候變遷和哥斯大黎加淡水金蟾蜍的絕種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說到底，氣候變遷和十年後赤道地區人類家園的遷徙和遺棄，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說到底，氣候變遷和社區樓下大型垃圾桶的回收分類情況，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這都是近三十年出現的全新事件，其知識體系之龐大，正在扭轉現代高等院校的科系與課程劃分，因為我們必須培養具有整全思維的年輕人以迎接新的未來，學術道路走窄了就有問題。 現代人何其幸運！這些事古人聞所未聞。

未來共識：灰塵漫天的廢土世界

還不僅如此，最令古人耳目一新的是，現代人原來不是一盤散沙，現代人在許多方面極其一致。比如若拿一盒輝柏嘉（Faber-Castell）120色水溶彩色鉛筆在街頭尋找十個人畫下未來世界的畫面，不僅所有人由於都認識眼前的專家級美術用品而極其願意拿筆一試；更一致的是，十個人所選取的顏色綜合不會超過10種，因為大家都知道：我們的未來是灰塵漫天的廢土世界。

科學家已經替我們預告了廢土世界：乾涸的水源、稀缺的食物以及永遠不會消失的灰燼和垃圾山。電影、電玩、小說的製作者已經替我們呈現了廢土世界：一輛卡車，載著五六名來自世界各地、原本互不相識的人，從空無一人的廢棄聚落中穿梭而出，進入土黃色的荒漠天地，手上的武器是他們唯一的保障，至於生存資源，則只能靠爭搶。

三十年前廢土世界的觀念只存在於小眾科幻漫畫之中，今天它則已經遍及全球。到了這一步，古人應該心服口服了，他們大約會說：「新鮮極了！但老實說，朋友，不可謂有趣......」

人們不可能與廢土世界「天人合一」。

在亞洲影響力最大的儒家與道家，都追求天人合一。在藍天、白雲、青山和一望無際的平靜湖面中，儒家的君子成聖了，道家的隱者回歸本真了，於是，現代人景仰自然，也努力想要擠進與世界合而為一的境界。

問題在於，現代人對自然的景仰不夠深，以至於他們無法付出全力保護自然。如果一個人崇拜白天陽光灑落、清新美麗的自然界，他也應該崇拜深夜無月無風、黑暗殘酷的自然界——罕有現代人這麼做。倘若一個人只在白天的湖面上划船，並為了保持這份單薄的快樂，而自稱以環境保護為終身目標的話，那麼可想而知：他的工作效果有限。

問題也在於，現代人跟世界不夠融洽，以至於他們無法付出全力照管世界。如果一個年輕的政治系畢業生，因為相信社會潛藏的美德和政令宣導的效果而出仕，他若不是擁有陽光普照般的大愛，馬上就會被擊垮。

如果一個被擊垮的年輕政治家由愛生恨，圖謀以犯罪形式改變社會，他至多謀劃出須關上三五十年的、針對集團和政府代表人物的案子。他若不是擁有對城市每一個人最深的嫌惡，就不可能敢於計劃重現歷史的一把天火，燒掉整個城市。

跟世界的愛不夠融洽，跟世界的恨也不夠融洽。不夠熱，也不夠冷。聖經羅馬書寫道：「我所做的，我自己不明白。我所願意的，我並不做；我所恨惡的，我倒去做。」好像人類總是處在這個困境裡，知道要保護自然、捍衛美善，同時欲振乏力。知道要痛改前非、全力革新，卻又提不起勁。

基督教的答案

基督信仰面對如斯困境，提供了一個奇妙的答案，像是詩仙親眼見過的「飛流直下三千尺」，在青山日照之下，瀑布呈現出萬紫千紅的水光，從天而降，一下子衝破了情感的矛盾、理性的困局，令現代人神氣更新！

上帝創造世界，並「釋放」世界。正如同父母生出了孩子，孩子成人後是自由的，不該受父母管轄了。基督教從來沒有要制服人，反而要釋放人。基督教也沒有教人要制服這個世界，反而要教那些自由的人，也令這個世界得以自由。

英國思想家柴斯特頓（G.K.Chesterton），曾經在某個瞬間體悟到：「我們與世界並不一致，彼此不能融洽相處。」然後，他快樂地感覺到一股極大的思想壓力的釋放。

今天大家都在傳言氣候末日，近百年來造的惡，比過去一千年要多；近三十年來造的惡，又比過去百年要多。現代人曾經很努力要挽救這個世界，但是人們一個接一個地終將承認：人類的行動計劃失敗了，而且，智慧的古人也幫不上忙。

然後，創造即釋放的真理，揭露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人雖有管理、看顧的責任，卻並不具備決定過程與結局的權力，世界的美善和崩毀，並未跟你我綁定。

孩子成長過程中的開枝散葉，並不由父母決定；文章發表後的種種解讀，並不由作者決定；音樂上演過程中的改編再造，也不由音樂人決定；生物演化過程中的變異和淘汰，更不由科學家決定。從人類的可控範圍回頭檢視，人類真是渺小啊！在這個角度裡，我們可以諒解一對養出壞孩子的父母，因為不全是父母的錯；我們也可以諒解弄壞了地球氣候的人類，因為不全是人類的錯。

所以：世界變成今天這副模樣，不全是你的錯。不論愛護地球和重視衛生的人如何疾言厲色，都不能動搖這個事實。

既然如此，面對環境困局、極端氣候，我們該做什麼？

垃圾分類、節約電能、減少塑膠、重複利用、謝絕奢侈......有太多傑出人士已經提出過聰明的環保妙招，省時、省力、省心，有些點子還莫名令人感動。

這就像是與社會大眾共同照顧一群讓人捉摸不透的孩子，基督徒父母並不會比鄰居少做任何一個步驟，差別在於，基督徒父母知道，過程和結局並不由自己掌控，於是能在迎接未來的過程中，安然看守天上的財寶。

什麼是天上的財寶？信仰作家楊腓力（Philip Yancey）曾寫道：「我同樣相信，今生的美事是一場海難遺下的殘跡，憑著這些光明的線索，人可霎見被黑暗籠罩的現實的真相......喜樂的時光正是岸邊的殘跡，是延伸於時間軸上、天堂的碎屑。」

世界的美善與喜樂的時光就是天上遺落的財寶。這些寶藏都是天國遺物，將來還要再用上。如果陽光下的澄澈湖面是美麗動人的，那麼就保護它吧。如果一家人合作回收廢棄物再利用的過程，變成了令人自豪的家庭時光，那麼就看守它吧。如果個人衛生能為社區引進一些友善，那麼就堅持它吧。因為，這些一塊一塊被撿拾起來的遺物，就是五十年後廢土世界的灰燼唯一掩埋不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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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溫盛豪

1988年生，台北人，現任私立學校教師。待過最久的城市是雅加達、台北和上海，喜歡在印尼原始的冒險，喜歡在台北生活，喜歡在上海的未知與可能性。 曾於新加坡網路媒體開設時事與信仰文字專欄；曾獲全國大專學生文藝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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