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背後有大秘密，簡單背後有大經歷。作者對電影解讀深刻，帶你我見識真愛。

一個淹沒在北愛爾蘭工廠中的女人，一個在海上鑽井事故中被燒傷的男人；兩個懷揣著巨大秘密的人，本沒有相遇的可能，但跨越山海，神奇地碰在一起......

電影《言語的秘密生活》從一段純真的話外音開始，為聽這段童聲，我第三次按下了播放鍵，「海底什麼也沒有，唯有上百萬噸的水、岩石和天然氣，情感、鮮血......我告訴過你，不是嗎？貧瘠的大海，唯有沉默和言語。」

這是我第一次連續三個晚上看同一部電影，明知道看完睡不著，還是無法抑制，繼續看下去，而且一分鐘也不想錯過。

言語

沉默是她的言語。那是一個噪音轟鳴的工廠，工人上班都要戴耳機，但她不用，因為耳聾。她只在需要聽的時候，才戴上助聽器。她從不遲到、早退，四年沒有休過一天假；每頓飯都一樣，雞塊、白米飯和半個蘋果；房間極簡，最多的就是摞成一堆的肥皂。她給心理醫生打電話時，也一言不發，沉默著，沉默著，然後掛斷電話。她的生活中沒有任何言語，除了那個童聲。

說話是他的言語。「好啦，故事開頭是這樣的......」他工作台的便箋上寫著。兩處骨折、大面積燒傷和暫時性失明，都不能阻止他說話，他好像天生就有語言，在極度疼痛的情況下，還能機智、幽默和優雅地說，讓一個幾年沒表情的人，微笑、流淚直至哭泣......

孤獨是他們的言語。我第一次看有關鑽井的電影，茫茫大海中的鑽井基地，海市蜃樓一般，又像一座搖搖欲墜的孤島。裡面有記錄海浪拍打次數的海洋學家、會做世界各地菜餚的廚師、總是孑然佇立看海的主管，還有一隻叫「麗莎」的鵝在風中引頸長鳴，它的主人在火災中死了。

「海浪雖滾滾，卻並非一模一樣」，就像主管所說，「每個獨特的人都是上帝創造的。」這小部分喜歡獨處的人聚在一起，遠離塵世，鑽井平台成為他們安身立命之處。

但相遇似乎亦是註定。四年無休的女子被工會強制休假一個月，她拖著行李來到海邊，卻不知做什麼。沒想到在餐廳吃飯時，聽到旁邊男子在電話裡抱怨找不到臨時護士，就這樣，又一個沉默而孤獨的人空降在海中的鑽井平台上。

秘密

西班牙女導演伊莎貝爾·科賽特的鏡頭語言是如此平常而自然，就像生活中的無數個瞬間，看似不經意，卻有什麼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

躺在病床上的約瑟夫，比燒傷更疼痛的是他的愧疚，「一個人該如何面對既成之事以及那些事所產生的惡果？如何才能對得起已死之人呢？」他愛上好友的妻子，後向好友坦承。好友在事故中躍入火中自殺，而他救不回朋友，也救不回友情和愛情......

約瑟夫拉著這位臨時護士的手問：「你能幫我找回自我嗎？」

她說：「我不知道，但你的生活應該繼續，畢竟人們都是為了將來而活著」，她停頓，「然而，也有人沉湎於過去而不能自拔。」她是後者。

那是怎樣一個過去？你永遠不知道一個人沉默的背後發生過什麼。在約瑟夫轉院前的最後一次護理中，她講起同窗的美好情誼。因戰爭，學校關閉，她和好友一路歡聲笑語回到家鄉，卻成為她們噩夢的開始。

那些和她們一般年紀的士兵將她們帶到一家旅館，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囚禁和虐待，她看著好友和更多女人甚至她們的孩子被殘酷虐死。那是1991年，她上學的杜布羅夫尼克（克羅埃西亞東南部港口城市）被南斯拉夫人民軍攻擊，從此，巴爾幹半島開始了長達十年的戰亂。

她解開襯衫紐扣，約瑟夫手及之處，是一條條隆起的疤痕，兩人禁不住失聲，傷痛累累的靈魂袒露了所有秘密。

她每天都用一塊新的肥皂，那一塊塊肥皂，不斷洗刷著身體的污穢、屈辱，但心靈呢？她還能找回自我嗎？

「你的好友叫什麼名字？」

「漢娜。」

她也叫漢娜，代表了無數個酷刑受害者。在哥本哈根IRCT（國際酷刑受害者康復理事會）密集的檔案盒裡，關鎖著他們被殘害的秘密，而每一個名字就是記錄在言語（Words）中的、不為人知（Secret）的鮮活生命（Life），這就是片名的含義。

生活

實在佩服導演的功力，以舉重若輕的方式，呈現了生命中的無法承受之重。就在那麼淺淡的對白中，內心最深處的礁石就被撬動了，不管是劇中人還是觀者。導演以她的視角為我們觀察世界指出了新的「觀看之道」。

任約瑟夫在救護車裡嘶喊「漢娜」的名字，她義無反顧地離開，再次淹沒在轟鳴的工廠中。生活還在繼續嗎？

「如果一個人的大多數（即便不是全部）經歷都與愛無關，而是與懼怕、仇恨、暴力和虐待相關，那麼這個人又怎能相信神聖的、無條件的愛真的存在？」著名作家、神學家盧雲說，「他們並非是被詛咒的受害者，在他們裡面仍然有（即便顯得很隱蔽）選擇愛的可能性。許多人在遭受過無情的遺棄或殘酷的折磨之後，還是能夠選擇愛。」

是的，漢娜選擇了愛。從她去旅行時，猶豫再三仍帶上了心理醫生寫給她的信可見一斑。正是留在背包裡的這封信，給了約瑟夫一個找回她的機會，也讓他從心理醫生口中，更瞭解漢娜及其他受害者所經歷的一切。

選擇去愛，乃是在愛的旅途中邁出一小步。這一小步好比黑夜中燃燒的蠟燭，雖不能驅走黑暗，卻能引導我們穿越黑暗。漢娜邁出了一小步，約瑟夫邁出了一大步。

傷癒後的約瑟夫找到漢娜，「你和我一起走，現在......」

「我不能。有一天，我會突然哭起來，大哭不止，淚水會充滿我的房間，我會沒辦法呼吸，而且我會把你拉下水，我們都會淹死......」

「我會去學游泳，我發誓！」對從小怕水，又被父親扔在海裡差點淹死、有極大心理陰影的約瑟夫來說，這是多麼真摯的表白，也是我聽過的最動人的愛語。

那些在懼怕、愧疚中依然選擇愛的人，都是勇於面對生活的人，即使他們能做的非常有限。

幾年以後，一個星期天的早晨。 溫柔的女主人獨自坐在廚房，男主人去買報紙和麵包了。那個稚嫩的童聲再次響起：「我很久之前就離開了，隔壁房子裡傳來她孩子們玩鬧的笑聲。是的，她現在有兩個孩子，我的兄弟們。我知道，我們再也不會發生什麼事了。我走了，也許，我再也不會回來了。」至於這個童聲是誰？又是另外一個言語的秘密了。

劇終，一首溫暖的曲子低語著：「我已墜入深海，當你成為我妻，我定傾我所有，給你更好的生活。臉龐原諒了鏡子，蟲子原諒了耕犁，問題乞求著答案，你是否能原諒我？也許當故事結束時，我們會去四季如春的地方，樂隊再次奏響我們的歌，這世界如此新鮮......」

螢幕暗去，歌聲持續，我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起身。約瑟夫和漢娜面對痛苦的勇氣、對愛的渴望以及對彼此的理解，都深深撼動了我......是的，世界如此新鮮，生活終將繼續，每個人的生命或多或少都經歷過黑暗、懼怕和無助，你會如何表達你的沉默或秘密？

書寫是我的言語。在最傷痛、愁苦和掙扎的時日，我不知道說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但感謝上帝，拿起筆，我就能安靜下來，不管記錄下來的是什麼，都像將黑暗劃了一個口子......我終於發現，當我書寫的時候，隱藏在最深處那選擇愛的可能性，會如深水一般被汲出來，裡面的力量也一點一點升上來。原來，這愛是上帝從起初就放在每個人心裡的。

「這世界總是讓我們遍體鱗傷，但到後來，那些受傷的地方，會變得更堅強。」美國小說家海明威如是說。

-END-

作者介紹

若晨

中文系畢業，喜愛閱讀、寫作。感念漢語言之美，感恩可以參與到一個大故事裡，用文字紀念造我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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