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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繪方舟—諾亞故事新詮丨黃瑞怡
2021/12/27 16:30:58瀏覽1029|回應0|推薦2

小說家凝視方舟,浮想聯翩,拾起諾亞方舟經緯,重新編織出憂懼與信靠、沮喪與盼望交錯的故事。你心裡的方舟,又是怎樣的呢?

從天氣陰晴,金融情勢,到婚姻物件,未卜先知是古今東西每一代人的夢想。當代人雖可遨遊寰宇,卻還是掌握不了下一分秒的變化。當天災人禍繞著地球發生時,人們不由自主地歎息,難道我被時代綁架,硬送上歷史末班車?末日快到了嗎?到那日將有多少人能倖存?

21世紀人們對未來的集體焦慮,對原本躍躍欲試,想為明天捕捉陽光的青少年來說,就像撥不開的黑雲!如此氛圍,或許無形中催生了近來許多少年小說,不約而同以末世或反烏托邦為主題。代表作品如柯林斯(Suzanne Collins)的《饑餓遊戲/The Hunger Games》三部曲,威斯特菲德(Scott Westerfeld)探討少年外表美醜與內在價值的《Uglies》系列,還有英國作家羅索芙(Meg Rosoff)以虛擬第三次世界大戰為背景的《How I Live Now》等。從這些作品的暢銷程度來看,末世或反烏托邦小說抓住了人心深處對明天的惶恐,對今天的不安。一個個讀者,都想在故事裡找慰藉,求出路!

當我們回顧歷史長廊時,過往關鍵事件常與今時困境有相似足跡。幾千年前,希伯來人諾亞的同代,忙於宴樂,只顧眼前。他們地上的年日在雨滴落下時歸零,諾亞一家將方舟門闔起,象徵了世代終點與起點。

創世記六至八章,成了人類歷史上第一齣末日求存戲碼。

今天,我們在各地圖書館裡能輕易找到各種「諾亞方舟」幼兒圖畫書版本——這個故事結合了數數兒、動物園、造大船、漂洋過海,哪一個孩子不被這些元素吸引?諾亞方舟因此是最頻繁傳講的稚齡聖經故事之一。

然而小說家凝視方舟,卻浮想聯翩,看到不一樣的名堂。拾起諾亞方舟經緯,梳理當代問題亂糟糟的線頭,重新編織出憂懼與信靠、沮喪與盼望交錯的故事。下文分享兩部同以諾亞本事為出發點的少年小說,或許當我們唏噓不知明日所終時,重新思想歷史上與文學中的末日,能預備我們更從容迎向地平線。

《水中荒漠》(Many Waters)

北美少兒作家麥德琳·蘭歌(Madeleine LEngle),以《時間的皺紋》(A Wrinkle in Time)成名,同系列時空四部曲完結篇即是《水中荒漠》(Many Waters,1986)。故事描寫十五歲的雙胞胎兄弟鄧尼斯和山帝,誤觸父親時空跳躍計算機實驗,來到酷熱荒漠,被一家人和善收容......原本兄弟倆懷疑自己身在外太空星球,在與這家人互動中,漸漸拼湊出,家長竟是舊約時代的諾亞!他們與諾亞子女建立了深厚情誼,原本實事求是的雙胞兄弟,也開始認真思索看不見摸不著,但諾亞篤信不疑的耶和華。

當諾亞砍下皂夾木開始造船,成了村人指點笑柄時,鄧尼斯和山帝預見浩劫將近。他們是否能在大水氾濫前,找到回家的路?The New York Times評鑒此書時說:「蘭歌將古典神學與現代家庭生活以及未來科幻小說融為一體,創作出令人歎服的傳奇故事。」

《時間的皺折》劇照,2018年上映

《世界不末日》(暫譯,Not the end of world)

生於英倫的潔若汀·麥考琳(Geraldine McCaughrean),也是一位享有國際聲譽的少兒作家。她保持了三次獲得英國惠特布萊德圖書獎(Whitbread Book Awards)的記錄,也是奇幻經典《彼得·潘》百年紀念續集《紅衣彼得·潘》的官方遴選作者。

2004年,麥考琳發表了《世界不末日》。開場不久,狂浪就將方舟拋離地土,徹底斷開方舟繪本裡粉彩溫馨的形象。麥考琳採用不同人物鳥獸的多元視角,鋪陳異想世界。諾亞的兒子、媳婦、黑鴉與白鴿各抒己見;但主要聲音來自聖經原文中未提的諾亞女兒稊娜(Timna)。諾亞從不懷疑上帝的計劃或能力,十來歲的稊娜卻充滿掙扎、困惑與懷疑。她不確定上帝會不會向她這個毫無地位的女孩啟示。 但是她和哥哥雅弗無法掩耳不聽落水人的呼聲,他們偷偷救起一個小男童和他剛出世的妹妹,匿藏船艙深處。當面臨暴露危機時,為保全偷渡客性命,她願意付出多大代價?

麥考琳筆下的方舟旅程,對乘客精神與肉體都是殘酷試驗,對讀者而言也是挑戰性的閱讀體驗。生動筆觸下,惡臭、骯髒、驚慌失措的動物讓人想要掩耳蒙鼻,但更怵目驚心的,是人類在身心漂流時逐漸生出自義鱗甲,再無法感知恩慈柔風。《世界不末日》中,人類和動物的多頻道發聲,添加了文本豐富性。麥考琳詮釋古老記事,提出了引人深思的尖銳問題。

《諾亞方舟:創世之旅》的劇照

《水中荒漠》與《世界不末日》對比

相似點

雖然《水中荒漠》與《世界不末日》出版日期相隔近十年,作者分居大西洋兩岸,但這兩本少年小說,有一些有趣的相似點。例如,或許因為作者同屬女性,她們都大膽加入諾亞女兒一角,借女性浩劫求生心路歷程,來對照希伯來男性主導文化傳統。

兩本書也都嘗試帶入多元視角:《世界不末日》不同篇章由不同敘事者輪替講述。《水中荒漠》中雙胞兄弟來自現代新英格蘭,與上古近東沙漠的農牧希伯來人互動時,當然衝擊不斷。兩本書也同樣以外在環境劇烈變化,襯托少男少女身心的急遽成長、改變。

歧異點

除了故事情節相異,《水中荒漠》與《世界不末日》最根本的分歧,應該是字裡行間,透露出作者對信仰的不同態度,及對神的理解與呈現。

麥考琳承認有神,對上帝並未全然否定,但災難臨頭,全人類99.99%淪喪水底的事實,她難以接受,也無法沉默吞咽。卷首題詞引用了布朗寧的詩句:「On the earth the broken arcs; in the heaven, a perfect round.」(地球上破碎的弧線;天堂裡一個完美的圓)——但高天上圓滿無暇的上帝,究竟是什麼模樣?祂是苦難的創始人,還是終結者?

麥考琳深深同情浩劫裡浮沉之人絕望的呼喚,嘗試以人的感情與智性,重新刻畫理想上帝形象。女媧補天,麥考琳以筆為針線,想要補足人世殘缺,想要縫出無隙無雲的藍天。她的努力令人動容,但在真理上依然空洞。

反觀蘭歌的成名作《時間的皺紋》,部分細節曾遭到保守基要派信徒的攻擊,她帶有神秘主義色彩的神學觀也不乏爭議性。但不容否認的是,蘭歌一生信仰虔誠,讀經勤奮,她與神親密關係,在《水中荒漠》書中,借諾亞女兒葉黎深刻表達。葉黎對神的渴望,並不因無從理解的洪水災難,無所逃脫的命運而退縮。為使故事進展符合聖經,蘭歌也為葉黎安排了出人意料的結局。

《水中荒漠》更借著星光,藉著傳信天使,反復向原本拼命靠己自救、救人的雙胞少年耳語:放下人的聰明,脫開理性框架;面對不可知的未來,學習靜默,學習傾聽,學習等待......學習「要安靜,要知道我是神。」

若是麥考琳呈現了人性在浩劫中的黑暗面,與人憑己力重新造神的努力,蘭歌的終極關懷,則在於人如何放下自己,靜候上主啟示,經驗「眾水不能熄滅,大水也不能淹沒」的愛!

對信徒而言,無論志在創作,或樂在閱讀,小說家對同一個聖經故事的不同詮釋,可引發對改寫聖經故事的進一步思考:

聖經原文沒有記載的許多細節,小說家是否有想像和解釋空間?如果允許再創作空間,創意界限又在哪裡?

當然我們得留意個別作者的背景和信仰。有些作者是虔誠的基督徒,有些並不是。因著作者不同的信仰背景、人生歷練、寫作動機,他們寫出的小說敘事觀點,與傳遞的價值觀、世界觀也就大大不同。

改寫聖經故事,有潛力引導讀者更渴慕神,更豐富體會神與人的互動;但也有可能讓讀者看到彷彿通過凹凸鏡扭曲過的神的形象!創作者得鄭重面對自己手裡握有兩刃的筆劍,讀者更要持守儆醒的靈。

世界末日會在何年何月何日以什麼樣的方式臨到?幾千年前一斧一鑿建方舟的諾亞全家不知道,21世紀被末日預言環繞的當代人也不知道。確定的是,地面上有形有質的事物不能存到永恆,末日前夕最緊迫的提問,或許不是逃脫機率,而是你我靈魂的錨在哪裡?

傳聞中宗教改革先驅馬丁·路德曾說:「即使我知道明天世界就要分崩離析,今天我仍要種下我的蘋果樹。」(Even if I knew that tomorrow the world would go to pieces, I would still plant my apple tree.)

願路德面向末世的盼望,仍是這代青少年的確信。

—END—


作者簡介

黃瑞怡

臺灣大學圖書館學學士,美國俄亥俄州大學語文教育博士,專攻兒童青少年文學。多年在南加公私立中小學任職,現任聯合基督教學校國際學生部主任,創世紀文字培訓書苑資深同工。《飛揚》雜誌2011年徵文比賽首獎。著有《藝出造化意本自然——楊志成的創作世界》。臺灣《校園雜誌》「尷尬少年遊」,「惡水築書橋」專欄作者。曾參與遠東廣播公司童話系列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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