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在兩本不同的書裡，經歷了完全不一樣的故事，卻有一樣的失落和得著。書裡書外，我們的人生也是憂喜交集，得失參半。面對得與失之間，我們該如何呢？

進入文學，寫出信仰。訓練批判思維，讓閱讀與寫作相遇——請查看文末W130《普通讀者文學隨筆課》海報詳情。

在人類各種能力裡，有哪些在閱讀與寫作天地裡，是如白開水般不可或缺，又像黃金般珍貴？上天下地，出神入化的想像力可算其一嗎？

想像力，是易離常譜，每每越界，時不時冒犯日常規則的野花野草？還是一座橋，可以通往心靈深處的彼岸？

想像力，是撒旦的誘惑利器，還是上帝賜予的禮物？

當書頁掀開，想像力航入故事海，貓頭鷹展翅飛翔成了巫師信差（羅琳《哈利·波特》），盛夏裡舊衣櫥通往白雪紛飛奇妙國度（路易士《納尼亞傳奇》），農場裡會拼字的蜘蛛救了小豬一命（懷特《夏洛的網》）......那麼，當哥哥送給妹妹的聖誕禮物，是一隻胖碩的比利時兔，哥哥可以為兔子取名「上帝」嗎？妹妹可以與兔子親密對話嗎？

《納尼亞傳奇1：獅子、女巫和魔衣櫥》的劇照

《那時上帝是隻兔子》（When God Was a Rabbit），英倫新銳作家莎拉·韋曼（Sarah Winman）的文壇處女作，2011年問世後在英語世界掀起悅讀旋風——上卷故事水流溯源主角，也是全書敘事者艾莉的童年。中產階級，家庭健全的艾莉，日子表面平靜無波，其實暗潮洶湧，悲喜如漩渦般深沉甚至錯亂。她與鄰居戈金先生，退休的猶太小提琴家密切交流，八十寒暑的年齡鴻溝無損情誼，然而友誼暗夜裡，童貞被挫傷的秘密，只有哥哥喬知道。學校裡艾莉與好友珍妮背景懸殊，個性迥異，兩個都打不進主流圈的孩子，為彼此構築起銅牆鐵壁的友誼堡壘。

故事上游暫停，再翻頁就跳躍到十九年後下游——1995年，艾莉成了新聞記者兼專欄作家，東奔西跑的工作填不滿焦慮空洞，兄長喬在紐約華爾街金融圈呼風喚雨，但銀行存款與生命意義間沒有公約數。轉捩點是艾莉收到失聯多年的舊友珍妮的短信，發函位址竟是女子監獄！驚喜疑懼間，往事紛紛順流而下，讀者思量接下來故事要向何處蜿蜒？艾莉與珍妮分岔的人生水道如何匯流？

相對於《那時上帝是隻兔子》的敘事水流交錯，美國青少年文學名家凱特·迪卡米洛（Kate Dicamillo）2006年發表的《愛德華的奇妙之旅》，是一個篇幅短得多，人物少得多，情節也簡單得多的奇幻寓言故事：

故事開場，俊美瓷兔子愛德華與小主人艾比琳住在埃及街的大房子裡。艾比琳對愛德華鍾愛不已，呵護備至；但瓷兔子裡外一樣冰冷，他特別欣賞自己的高貴倒影，誰都不放在心上。

原本除了自己誰也不愛的瓷兔子愛德華至終如何脫胎換骨呢？

中文台灣版譯者劉清彥中肯評述：「作者從『零』開始，藉由一趟奇妙的旅程，一點一滴為這隻兔子形塑一顆能感受愛和付出愛的心。他先是不慎落入大海，被漁夫撈起，接著被扔進垃圾堆，隨流浪漢四處遊走，然後被架上木杆成為驅趕烏鴉的稻草人，再成為羸弱貧病小女孩緊緊懷抱的親密夥伴，最後被狠狠擊碎、重新修補，回復原本的樣貌，也重返家門......他的外貌雖然逐漸損毀殘破，但那顆全新的、感觸日益纖細敏銳和盈滿愛的心，卻在他空洞的軀體內漸漸凝結成形。這顆心先是被愛填滿，又隨著所愛的人紛紛遠離而破碎，但是正因為心碎，兔子對愛終於有了完整的經驗和感受。」

表面上，迪卡米洛講述一隻玩偶兔子學習愛與被愛的歷險，奇妙的是，許多基督徒讀者從字裡行間讀出信徒信仰進程，和上帝厚予被造物的奇妙恩典。

兩個故事，不一樣的兔子，類同的關懷，還有一些有趣的對比：

奇蹟少不了

《那時上帝是隻兔子》抨擊了人生裡生老病死離散淩虐等悲劇，然而在主角艾莉的視野裡，就像她曾經將兔子稱為上帝，也聽到兔子回應，一縷天真，一絲盼望，從來不曾失去。關係破裂後能彌補，記憶失喪後能恢復，至友拆散後能尋回。這裡頭，有人不離不棄，絕對絕對不放手的堅持，也有比好運氣更奧妙的奇蹟。

《愛德華的奇妙之旅》也少不了神蹟奇事，奇蹟不僅在於愛德華歷劫重重還倖存，也不只限於他最後與主人不可思議的團圓，而在一個自我獨霸的角色能學會傾聽他人，一顆冰冷的心能暖和起來......可以說，在不直接說教的情境中，這兩本書都指向非人手可造，但照亮塵世的星光，也都擁抱奇蹟。

故事嵌何方

在《那時上帝是隻兔子》中，作者將艾莉家庭與個人生命紀事，技巧性地鑲嵌在歷史、新聞事件的馬賽克壁畫裡。比如艾莉在馬丁·路德·金遭暗殺那年出世，哥哥在紐約九一一混亂中失蹤......私人回憶與歷史里程碑的對照，讓故事有了宇宙關懷的廣度與厚度。

《愛德華的奇妙之旅》表面上輕巧地滑出特定時空，是個獨立存在的寓言。但基督徒評論者曾經專文討論故事裡許多與聖經的聯繫，比如愛德華原本住在埃及街，他如先知約拿般經過海葬，他經過四十天的曠野漂流......

不同故事裡的人物與事件都在尋找座標，作者的世界觀撐持起四方象限；我們自己是否能看清楚，大能手將我們擺放於永恆版圖裡的哪個位置？

失落與尋回

兩部作品的主人翁，艾莉與愛德華是對比鮮明的角色。艾莉自幼慧黠善感，然而因母親走不出自己父母意外喪生的幽谷，無力與孩子建立情感聯盟，以致艾莉的成長軌道彷彿衛星，繞著其他主行星轉。她看自己灰黯無趣，渴望親密他人帶來光與熱：「她（好友珍妮）就是我生命中遺失的那抹色彩」、「他（哥哥喬）是色彩鮮豔的另類......少了他我生命就不完整。」

然而艾莉留不住生命裡的燦爛春華，成年後將回憶書寫專欄取名「Lost and Found/失落與尋回」，艾莉記錄至友失聯，寵物失生，至親失蹤與失憶，與她自己的失落......弔詭的是，失去最愛的盡頭，是艾莉脫離共生依附關係，找到自我的起點。

反觀瓷兔子愛德華，從世界的角度來看，原本豐裕有餘，樣樣都有。他安居豪華莊園，金錶在懷，錦繡衣裳滿櫥櫃，又有小主人對他關愛有加。從他掉落深海的剎那開始，情節逆轉，愛德華經驗了奪回物質的失去、關係的失去、年歲的失去。先是他的華屋美服消失，再來於不同主人、夥伴中輾轉漂流，剛建立了關係又強迫分離。他的身心也嘗到垃圾場的髒臭，驕陽冷雨的欺凌，到後來，他破碎老舊的軀體雖然得到妙手回春修復，卻得呆在古董玩具店角落，與懷疑塵埃共存，看盡月缺了許多回，傷痛心靈期待圓滿，期待奇蹟。弔詭的是，一回回失落，直接間接促進愛德華慢慢得著品格，得著愛的能力，得著內裡更豐富的生命。

小結

書裡書外，絕大部分的人生都是憂喜交集，得失參半。得與失之間，往往有日曆一張張撕去的錐心等待；而漫漫等待是消磨還是增強信心？

地上翅膀撲張的鳥兒，到底是預備高飛，還是剛落地歇息？

你我大大張開雙臂，下一分秒，是懊喪垂落，還是緊緊相擁呢？

在人來說，因為身心軟弱，環境限制，時空阻擋，這些問題的答案，永遠不確定，上面分享的兩個故事裡可以找到許多世界人事「不確定」的佐證；但在主那裡，是否膀臂永遠不下垂，臉上的光從不黯淡，羊一隻也不失落？是否上帝的應許，不論有多少，在耶穌裡都是肯定的？

願你找到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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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黃瑞怡

台灣大學圖書館學學士，美國俄亥俄州大學語文教育博士，專攻兒童青少年文學。多年在南加公私立中小學任職，現任聯合基督教學校國際學生部主任，創世紀文字培訓書苑資深同工。《飛揚》雜誌2011年徵文比賽首獎。著有《藝出造化意本自然——楊志成的創作世界》。台灣《校園雜誌》「尷尬少年遊」，「惡水築書橋」專欄作者。曾參與遠東廣播公司童話系列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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