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冤錄屍格 註明致命與不致命處

【陰陽三煞半系列小說】《金瓶麗人》   

 《前文提要》 

來旺因老婆宋惠蓮遭主子西門慶奸污，遂夥同三個地痞流氓，訂下了『雲飛計畫』要來報復西門慶。卻不想想，那西門慶本就是個慣會詐人的潑皮、坑人的積年，果然來旺被反綁送官。對於宋惠蓮，西門慶更是絕情，將她賣給了綽號『笑面虎』的胡炯。

就在胡炯要對她下手時，北京西山八付庵的八怪老尼趕來救她，將胡炯閹了，並割喉殺死，並將胡炯的屍體留給西門府去處理。 

【第三十四章 】  宋仁為驗屍爭吵 

當晚西門府裏燈火通明，雞飛狗跳喧嚷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呢，小廚房邊上的高牆院門悄悄的開了，玳安指揮著幾個僱來的挑夫，將一口薄棺材抬了出來。

這條荒僻窄狹的後巷，在魚肚白的晨曦下，看上去倒像是一截霉爛的豬腸，但並非像昨晚來旺所想像那樣是條兩頭阻塞的死巷，而是另一頭經過左折再右折，兩個折轉後，便接上了馬巷胡同。連那出口也掩藏在雜亂半倒的枯樹邊，不易辨識。

玳安提著一盞風燈跨出院門，向後招呼著兩個挑夫抬出棺材。

「快點！快點！當心，別撞壞了門。」

巷子窄，抬出了棺材，兩旁就再沒地方站人了，所以玳安邊說邊倒退著走。沒幾步卻踩到一盞燈籠。他咒罵著踢開燈籠，本想將燈籠踢往牆邊，不料反把燈籠踢向挑夫腳下，燈籠被踩得稀爛。

兩個挑夫個兒瘦小，腳步甚是沉重，走得有點東倒西歪的。他們心中暗罵﹕「明明說是死了個小丫頭！怎的這等沉重！如果是個胖丫頭，怎的不多僱兩個挑夫！他娘的！」

小時雍坊緊貼皇城牆西南角，這一帶衛所不少，四周胡同原本就十分荒僻。他們選了這條路，自然是因為不願被人見到抬出棺材。

從馬巷胡同往北經過堂子胡同再轉去井兒胡同就有個普恩寺，他們打算挑去那兒把棺材焚化了。當然，如此匆促，連火化的紅票都沒來得及申領。

不料才折了兩轉剛出堂子胡同就聽到有人喊﹕「來了！來了！他們來了！」

接著一個沙啞的聲音哭喊起來﹕「唉呀！我的女兒！妳真是被人害死了啊！你們還我女兒的命來啊！」

兩三個人攙扶著那哭喊著的人向他們趕了過來。

「來興，噯，你看那是哪個混帳東西！」玳安提高了風燈往前照著。

「是是賣棺材的宋仁。」來興露出兇狠的神色說﹕「我上去揍他一頓！」

「慢！」玳安說﹕「不怕！先聽他說什麼！哼！不怕他吵，就怕他不吵！」

兩個挑伕見阻正準備卸下擔桿，卻聽玳安喝道﹕「不准卸下！準備隨時衝過去！」

挑伕嘀咕著，這等重棺材，還要『衝過去』！？他娘的！怎麼『衝』啊！？

「玳安！」宋仁叫罵﹕「你這狗賊！還我女兒命來！今日我老命不要也得跟你們拚了！」

「姓宋的！這麼一大早你幹嗎自尋晦氣咒你女兒死了？」

「玳安！你這狗賊專會花言巧語哄人！西門慶仗勢欺人，專會姦耍女人！我女兒貞節不從被他威逼身死！」

「來旺嫂好端端在家裏吃好的、穿好的不信你問來興！」

宋仁頭髮凌亂似乎匆忙趕來，衣襟都沒拉好。

「你們兩個狗腿子！喪盡天良的壞痞子！專會欺壓善良要知道離地三尺有神明！你們遲早要遭到報應的！」

「姓宋的！你是吃了什麼豹子膽一早就來教訓別人了？！」玳安火冒三丈。

「咱們怎麼行事你管得著嗎！」來興更是一付要打人的樣子？

「唉呀！我那苦命的女兒昨晚渾身血淋淋的托夢給我，說給主子逼姦不遂，她貞節不從，便抹脖子自盡了！可憐我那女兒渾身血跡頭也給割了下來！嗚嗚她提著頭向我說爹女兒靈魂不散啊呀！死不冥目啊！爹你得替女兒討命啊！爹啊替女兒討命啊！嗚──嗚──我苦命的女兒呀！」

宋仁淒厲哭喊，一手握拳高舉似乎那割下的血淋淋的頭真近在呎尺！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就盯著人瞧！

玳安和來興不禁毛骨悚然！

「去！去！去！一大早就來找老子晦氣！姓宋的！這棺材裏不是你女兒，你女兒在家裏吃好的穿好的，福還沒享盡呢！你倒在這兒咒你女兒死呢！這不是自尋晦氣嗎！」

「你這花言巧語的狗賊！我是再也不會信你！你說棺材裏不是我女兒你開棺我驗驗！」

「呸！你憑什麼開棺來驗屍！」來興一口痰差點沒吐到宋仁臉上。

「姓宋的！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玳安厲聲詬罵！

「你要是再在這兒糾纏不清看我們不捉你送官嚴辦！」來興挺胸突肚擺出仗勢欺人的架勢。

玳安催促挑伕﹕「快衝！快！」

陪宋仁來的兩男一女一字排開擋住去路。

「你們憑什麼攔路！」來興捲起袖子，巴不得揮拳開打！

「你家主子逼姦不遂害了人命！別以為人不知鬼不覺就可以將屍體焚毀了！」發話者是個蓄髮卻作尼僧裝束的中年婦人。

「妳是那個廟裏的老虔婆！不守清規倒來這兒撒野！」

「放肆小畜生！死後進拔舌地獄！」

玳安眼露兇光﹕「妳是那個庵的？竟敢挑唆是非！姓宋的！你從實招來是不是這個老虔婆指使你來這兒鬧事的？！你要不說實話看老子不捉你進衙門去打斷你狗腿！」

「玳安！你這狗賊！」

宋仁向一旁圍觀的人哭訴。雖說這一帶頗為偏僻，但此時天色已亮，因此引來十多個路人。

「咱女兒嫁了來旺做後房，不想被主子西門慶逼姦不遂，威逼身死！我還要進本告狀，誰料到這兩個狗賊！竟幫主逞凶，想人不知鬼不覺的偷偷將屍體燒化！各位鄉親你們且評評理看，竟有這等喪盡天良的畜生！還我女兒的命來啊！嗚！嗚！我可憐的女兒啊！」

他正哭喊，一個把總帶了兩名捕快急急趕到。

「你們何事聚眾喧嘩爭吵？」

圍觀的人七嘴八舌的解釋﹕「這位老爹的女兒給人害死了，所以在這兒哭著討命呢」

玳安和來興對看了一眼，這個把總與他們並不相熟。

「喔！這就是他女兒的棺材麼？」

把總話未說完，又一批人馬趕到，是兵馬司來的。

「咦？牟大人，你們怎麼也來了？」

「吳把總！有人報案說這兒發現一具怪屍」

「怪屍？！」吳把總詫異地問。

「你們又是調查什麼案子來了呢？」兵馬司的牟大人問。

「有人報說一個丫頭給逼死了在這兒上吊自殺。」

宋仁又哭了起來﹕「回秉大人小的女兒就是給主子逼姦未遂害死了！請大人作主啊！」

牟大人問﹕「他是誰？」

由於大家都剛剛到，多數答不上來。

中年婆婆走上一步回話﹕「他是賣棺材宋仁。」

「胡說！」牟大人指斥﹕「棺材怎能買了送人呢？」

「啊？」中年婆婆分辨道﹕「喔！不！是宋江的宋仁慈的仁，他是賣棺材的」

牟大人問﹕「宋仁，你女兒怎麼給主子害死了？」

宋仁說﹕「我女兒嫁了西門府一個大家人叫來旺的做填房。我女兒紮得一雙好小腳，人又聰明伶俐，不料昨晚西門慶喝多了酒，一時興起要姦耍我女兒，我那女兒貞節不從，竟被威逼身死！大人您要給我女兒討個公道哇！」

牟大人﹕「哦，原來是西門府的事情，唔慢來慢來，你說你女兒昨晚才被逼身死，怎麼今日你一早卻便來到這兒吵鬧？」

「大人有所不知，嗚！嗚！我家女兒昨晚托夢給我，提著血淋淋的頭，」宋仁臉部肌肉驚怖地扭曲著，舉著右手，好像真提著個人頭﹕「說遭主子逼姦不遂，她──嗚──嗚，就抹脖子自盡了！」

「可憐呀！」、「作孽喲！」、「阿彌陀佛罪過罪過！」眾人七嘴八舌表示著同情。

來興說﹕「這夢裏的事情，你還拿他當真呀！哼！」

牟大人﹕「你不往西門府質詢，卻一早來這兒吵鬧作甚？！」

來興說﹕「這種刁民先捉進官裏打他個二十大板再說！」

牟大人盯了來興一眼。

宋仁說﹕「青天大人您有所不知，昨晚我家女兒托夢，我半夜驚醒，不料正有人拍門，我起身開門一看，原來是同行老趙，特來相告，說西門府漏夜派人四處搜購，購得薄棺一口，說是死了個丫頭，今晨一早就要送去焚化，青天大人！您想，我家女兒精誠感天托夢給我，老朽一夜懸心，今晨一早剛剛趕到此地，便正巧碰上這兩個──」

「這麼說來，」牟大人說﹕「你其實並不能確定你的女兒已死，當然，同樣的，這棺材裏死者，也並不能肯定就是你的女兒嘍？」

來興此時正想挺身上前爭辯，卻被玳安從後拉住。

宋仁﹕「回秉青天大人，我家女兒顯靈托夢，卻說巧不巧正好西門府裏死了個丫頭，老朽一夜懸心，今晨趕來，說巧不巧正好拿住這兩個狗賊！真是老天有眼！我家女兒精誠感天，托夢喊冤！只教兩個狗賊開棺看來，我家女兒斷然已遭了西門慶毒手！」

開棺驗屍不是小事，牟大人還想問話，卻只見玳安凶神般走到棺材旁說道﹕「姓宋的！你要開棺來看是麼！哪！你看吧！你就看仔細吧！」

說畢，他伸手從旁將棺材一推一掀，兩個挑伕失去平衡，無法把持，只得撒手，棺材墜地

棺材原本就是薄板將就拼湊而成，沉重墜地，棺蓋竟裂成兩半

眾人齊往掉出的屍體看去，只一眼便個個被那血淋淋異形的恐怖，嚇得臉色發白，有人立即嘔吐起來，一人昏倒。

「唉呀！我女兒！妳死得好淒慘哪！啊！」宋仁淒厲的喊聲使人毛骨悚然。

但他突然揉著淚眼仔細看去──

「咦！哎，她，她，她不是我女兒！哎呀──哈！哈！她不是我女兒！」

牟大人神色凝重注視著屍體。跟牟打人來的有兩人，其中年紀較大的一個立即被這屍體緊緊吸引住。吳把總指揮手下將圍觀者攔開，維持秩序。

屍體沾滿血跡，雖然已經乾凝，卻使人想到那大量流血的可怖情形。

「何九公，麻煩仔細驗一驗」

何九公取出一付白布手套帶上，聚精會神地查驗，一面小聲向跟來一名年輕的助手指點著。

牟大人問﹕「宋仁，你且看清楚了！這究竟是不是你女兒？」

宋仁已恢復神智﹕「回秉大人，我家女兒要比這死者年紀大得多了」

自外表看是個女屍，因為死者身上一件寶藍夾襖，一條紫緞裙子，小腳上歪斜地套著一雙紅繡鞋，全給血跡污染了。

血跡主要分布三處；一是頸項，一是下體附近，一是那裹腳布。特別是裹腳布，好似在血水裏浸過的一般。

牟大人向何九公說﹕「這屍體著實的古怪！」

「大人所見不差」何九公說﹕「由死者容貌判斷，應是個年方破瓜的少女，相貌端正，從身上血跡看，生前三處曾受嚴重外傷；一是頸間，一是下體，一是腳部。」

宋仁突然插嘴﹕「回秉大人，我家女兒裹得一雙好小腳，那像這屍體腳上繡鞋幾乎都套不上去了！」

何九公說﹕「不錯！大人，依小的看，這雙腳另有文章！」

牟大人﹕「你且解開那纏腳布看看──」

那年輕仵作放下紙筆立即動手。纏腳布被血凝住，十分難解，方才解得一隻，宋仁便叫道﹕「這這是什麼小腳？」

何九公搖頭晃腦地說﹕「死者左腳齊腳趾切斷，斷趾後腳長六寸，外纏裹腳布約七尺，被血染透，腳上著一繡鞋只有一半大小──」

年輕仵作寫都來不及寫。

「第二項檢查下體受傷處──」

中年婆婆口喧佛號退開一步。宋仁卻瞪大眼好奇地看去。何九公緩緩掀起血污的紫裙，底下沒有內衣褲，外陰私處血肉狼籍慘不忍睹！

宋仁一陣噁心轉身嘔吐，但他因一早趕來，滴水未進，所以吐得滿嘴膽汁發苦。

何九公眼露精光﹕「大人，據小的看，這應是一具男屍！外陰遭割除可能為了假冒女屍！」

牟大人心中一動說﹕「解開領口看看」

頸項上一圈拙劣的縫痕！

牟大人﹕「原來是一具女頭男身的怪屍！」他轉向宋仁問﹕「你認不認得這個女子？」

宋仁死命搖頭﹕「不！不認得」

一名圍觀者上前說認得，是西門府五娘房裏，半個月前剛買下的丫頭。

「那麼這男子又是那一個呢？」牟大人自言自語。

「若是西門府，」吳把總說﹕「恐怕查也查不出什麼名堂來的，事情難辦。」

牟大人問﹕「那兩個押著棺材的人呢？」

宋仁說﹕「是西門慶的貼身跟班玳安和家人來興。」

他們連忙尋找，誰知兩人早已溜之大吉了！

「兩個挑伕也不見了！」

牟大人考慮了一下說﹕「先將棺材送去前面的普恩寺暫時停放一下。」

吳把總開始驅散眾人。兩名挑伕不見了，捕快們只好自認倒霉，動手將棺材從新紮好挑起。

宋仁正打算回去，不料肩頭被人拉住。原來是牟大人要帶他回去問話。

宋仁﹕「可是我我又沒做錯什麼事情啊！」

那中年婆婆上前道﹕「宋施主，不妨事，老身願隨你前往具結作保。」

牟大人問﹕「婆婆是那一個庵裏的？」

「西山八付庵周荷香見過大人。」

「原來是八怪神尼的弟子！令師可好？」

「家師今日正好坐關之期，所以派老身出來辦事」

「令師的八怪神數曾協助破了不少疑案。看情形，這一件案子亦頗棘手，恐怕又得麻煩神尼了！」

「協助地方治安，吾等自當盡力」

「請。」

一行人遂往東城兵馬司而去。

事後，來旺固然被送官治罪，但西門府卻完全否認了所有其他的事情；當天西門府小廚房後門並沒有什麼棺材被運送出來！也沒有人敢出來指證曾見到這麼一具棺材被送出來！

那新買的丫頭還好好的在五娘房裏侍候，只有來旺嫂，卻失去了蹤跡不知去向。

宋惠蓮究竟去了那裏呢？ 

 （下週續 ─ 【第三十五章 】 八怪老尼大談其性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