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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22 16:22:37瀏覽517|回應0|推薦21 | |
清明上河圖局部 東門士長領著湯勤,到一間龍蛇雜處的嘎嘎胡同茶酒館來找黃彪,要他摹畫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不料湯勤和酒館內正走出來的一人撞個滿懷。 原來是來旺,他和新認識的三個地痞流氓,到酒館來商量如何來報復西門慶。
【第二十九章】 真假湯勤 「他是誰?」東門士長問。 「是個錦衣衛的千戶,姓胡,好像叫炯,綽號比較出名,叫『笑面虎』。」湯勤答道。 這時那原先吃陽春麵的小廝正起身要走,見到東門士長和湯勤,便又低著頭坐了回去。 東門士長張望著找到了酒保便走過去向他詢問消息。湯勤則一雙虎目巡視全場,一邊心想自己居然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他注意到其中不乏內功精湛的眼神,並特別對那剛下場在旁休息的任笑生多看了幾眼。湯勤沒趕上說書,所以並不知道這任笑生是位說書先生。 不一會東門士長和酒保一起走了回來,只聽酒保說﹕「東直門那兒有一間小酒館。」 「那一間?」東門士長問。 「武林春!」湯勤答道。 「不是,」酒保詫異地看看他,心想這是何人居然知道武林春酒樓,「武林春旁邊有間當鋪。」 「四五六?」湯勤又說。 「對!」酒保又朝他看了兩眼,「四五六後面有一間更小的酒店,叫杏花村,就是那間。」 「那,咱們這就走吧!」謝過酒保,東門士長和湯勤走出來。 那吃陽春麵的小廝也急急跟著走了。
「黃彪不在這兒嗎?」湯勤問。 東門士長向他看了看,心裏感到有些奇怪,因為就他所知,湯勤和黃彪之間的關係過從甚密,黃彪不在這兒難道他還看不出來嗎? 「酒保說他好久沒來了,但有人見到他常上六當,上完六當便立刻去杏花村買醉。」 「咱們這就去杏花村嗎?」 仁壽坊去東直門近在呎尺。 「對,」東門士長對這湯勤愈來愈覺得可疑,他必然是個武林人士,不然怎麼對武林春酒樓和四五六當似乎十分熟悉的樣子。看他行路步履健捷,眼珠子精神內斂,還分明具有上乘的功夫。如果真是,那怎麼從沒聽師父提起過?而且他又知不知道師父的名號呢? 他不經意的問﹕「湯爺,您可常去武林春嗎?」 「啊,我,」湯勤吱晤著,突然﹕「咦,您瞧,那些小矮子賣的是什麼美味啊!?」 這時他們已經來到武林春左近,只見三名侏儒前後成一列各挑著兩個罈子搖搖滉滉向武林春走去。這情形本身已然十分逗笑,更令人注意的是那擔子上掛的招牌是『天下美味』,罈沒蓋蓋子,三人各兩罈,每罈裏竟都是兩幅長軸,總共挑了十二幅畫。 「喂!你們賣的是什麼美味啊?」湯勤喊住三人。 那七醜遵師命一向韜光養晦所以湯勤並不知道他們竟是武林高手。東門士長則因九王與蔡菜頗熟當然知道七醜,可從沒交往過,直到兩天前蔡菜帶著金大來書院找浪子才正式相識,不過見到的也只是金不換一個人而已,所以金已換等三人也認不得他。 但金已換卻認得湯勤,在松鶴樓他躲在後窗下偷聽也偷看到湯勤解說『負甲一方』欠條,卻裝作不識地問﹕ 「這位大爺可是想買畫?」 「你們掛的招牌叫『天下美味』,這畫怎麼能吃!?」湯勤轉向東門士長笑說﹕「豈不是掛羊頭賣狗肉嗎!」 金已換卻笑說﹕「這位大爺有所不知,天下美味當然也包括了精神上的糧食!」 湯勤聽這矮子個頭小,說話倒是不俗,不免另眼相看,他問﹕ 「那麼,你們賣的是什麼畫?」
一旁的東門士長卻代答道﹕「清明上河圖!?」 原來金已換貪利,一上手就弄到十二幅期貨,故而拉了銅氣臭和錫酒壺一起挑了來給四川白大爺看。十二幅中,有好幾幅卷軸外就注明了『清明上河圖』字樣,那東門士長眼尖看到了。 他這次專程替王世貞找黃彪,為的就是摹寫清明上河圖,不想這大街上就遇見這麼多幅! 「這些全是清明上河圖。」金已換解釋。 湯勤眼中精芒連閃問﹕「你們一次挑了這麼多幅,難道有人蒐求這清明上河圖?!」 「可不是嗎!」金已換陪笑道﹕「這些畫全是替一位住那酒樓裏的大爺訂的,咦,就是那位大爺!」 金已換往前指著。他們望去,只見穿著富貴乞兒衣的白耀負正從武林春走出來。 誰知那湯勤一見白耀負,立即向東門士長說了聲﹕「咱們快走吧!」轉身三兩步便消失在武林春後的一條橫巷裏。 東門士長十分吃驚,因那湯勤的身法,似乎只走了兩三步,便跨越了兩丈多距離,他還從來沒見過這種身法,似乎比「八步趕蟬」要高明太多了!可見這湯勤真是個武林高手! 他急急追上──
金已換則注意力全集中在白耀負身上,三人挑起擔子殷勤地迎向前,可是金已換卻不知道自己搞錯了,白耀負要找的是『精明上河圖』,不是『清明上河圖』!不過,只要價錢對,白耀負總是會全數收購的!當然,若是白耀富,則一幅也不會要的。
杏花春簡陋之極,又小又污濁,全店就三張半小桌子,櫃台也沒有。掌櫃的老頭坐在屋角那半張小桌旁,桌上疊著些破碗,身旁地上擱著幾罈自釀的酒,有人要就取破碗杓了送過去。 在門外時他們便聽到店裏後進,有少女甜美的歌聲唱著小曲,悅耳動聽,唱的是春情。
【南呂香遍滿】春情 因他消瘦。春來見花真個羞。羞問花時還問柳。 柳條嬌且柔。絲絲不綰愁。幾回暗點頭。似嗔我眉兒皺。 【懶畫眉】 無情歲月去如流。有限姻緣不到頭。相思病愁幾時休。 繡戶輕寒透。盡日垂簾不上鉤。 【梧桐樹】 黃鶯似喚儔。紫燕如呼友。浪蝶狂蜂對對還尋偶。 無端故把人僝愁。一片身心如何教我得自由。 梨花暮雨黃昏後。靜掩重門。只與燈兒廝守。
進了店,一個看似燒火的小老頭蹲在牆角打瞌睡,又一個老者一旁抽著煙。另一人趴在桌上伏案而睡,前面已有七八個空碗。 東門士長走上前推他﹕「黃彪。」 還未走近湯勤就聞到一陣酸臭味。 黃彪頭髮凌亂,他慢慢轉醒過來,抬頭懶懶睜開半閉的眼看了看,又趴下去睡。他的臉也是骯髒不堪,但面貌卻十分姣好,與他粗獷男性的名字十分不襯。。 「黃彪,你醒醒,黃彪。」 「不要吵我嘛!」黃彪口齒不清地說。那聲音又細又甜美,竟像女子說話。 東門士長將手移到他後背心,純正的內功源源輸入他體內助他醒酒。此時湯勤是站在東門士長身後,所以沒有注意到這情形。只見黃彪額頭上熱汗蒸騰,緩緩轉醒。他直起身子,睡眼迷蒙的問﹕「你是誰!」 「你不記得我了?」 「你,你找我有什麼事嗎?」邊說他邊抹汗理著鬢腳,竟連動作都有些女性化。 「有一位湯爺受人之托想找你摹一幅畫。」 黃彪神情慌張地問﹕「誰!誰?!」 「湯勤!湯爺!」東門士長橫過一步指著身後的湯勤。 一見湯勤,黃彪渾身一震不自覺站立起來用手撐著桌子呆立當地竟像遭人定了穴道那樣。 東門士長確信湯勤並沒有暗施手腳點黃彪的穴道,但他望向黃彪臉上卻見到更為稀奇的事。 黃彪竟一臉淒楚地淚水盈眶而出源源不絕。只聽他喃喃地說著﹕「你!你!你!終於來了──嗚──嗚──」那哭聲還真特別委屈傷心。只見他立即又綻放一個楚楚動人的笑容,伸長了手臂就向湯勤奔投入懷而去。 這一邊湯勤本能的反應迅如閃電,一臉厭惡的神色,揚手一掌向他拍去。 東門士長來不及出手阻擋,眼見黃彪就要斃命於湯勤的掌下,突然一旁另一股陰柔的掌風橫切而來,一面托住了黃彪的身形,一面卻將湯勤強勁的掌風撞向一旁的東門士長而去。東門士長本已蓄勢以待,自然毫不費力的接下這一掌。 湯勤轉頭正要喝問是誰插手,卻不料被投懷而來的黃彪抱個正著。黃彪身材矮小,一頭正好埋進湯勤胸前委屈地哭著。 「你終於來了──」黃彪抬起頭看著湯勤說﹕「你可知道,我,我,等得你好苦啊!」 湯勤顯得又厭惡又尷尬,不知如何是好地看著東門士長。東門士長也料不到事情竟會有如此的發展。他正想拉開黃彪,黃彪卻自個兒「唰」一聲從湯勤身上躍開,一面驚惶的說﹕「你!你!你不是唐琴!」 他一屁股又跌坐板凳上,向著東門士長說﹕「他──他不是唐琴!他不是唐琴!他──不是!」 東門士長拉過一張板凳在黃彪對面坐下,並伸手握住了他的雙手說﹕「別急,你慢慢告訴我,他怎麼不是湯勤呢?」 湯勤撢著衣服,前胸衣襟一大片被黃彪的眼淚鼻涕弄污了。他無可奈何地也拉過一張板凳,並回頭向屋角蹲著,臉露驚惶的小老頭看了看。他們進屋時唱著小曲的少女不知何時也停了下來。他無法判斷那股陰柔的掌風來自何處?何人所發?是抽煙老者?是這小老頭?還是屋後唱曲的少女?都有可能!
◇ 他氣味不對
「你認識湯勤?」東門士長繼續追問。 停了好一會黃彪才開口﹕「怎麼不認識?我是他的臠童。」 東門士長一楞,一時間不知道要繼續握住還是放開他的手,但旋即放開了顧慮,繼續給予他精神上的支柱。 「他明明是湯勤,你怎麼卻說不是呢?」東門士長緊緊追問。湯勤本人倒是一付置身事外的樣子。 黃彪瞇起眼凝視著湯勤,眼底燃燒著強烈的欲望,但瞬息而逝。他收回了被握著的手,抿了抿鬢腳,淡淡的說﹕「他氣味不對。」 「什麼?!」兩人摸不著頭腦。 「他氣味不對!」黃彪左手按上心口解釋說﹕「只要我抱緊了他,他身上就會散發一種氣味,對你們來說可能是一種難聞的異味,但,對我,我會神魂顛倒,不能自己──」黃彪凝眸遠處沉醉於甜美的回憶中。 兩人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奇聞。 湯勤朝自己身上聞了聞,然後攤手聳肩做了個『沒有味道』的表情。 東門士長搔搔頭問﹕「黃彪你可曾見過清明上河圖的真跡沒有?」 一提起畫,黃彪眼中火花閃現﹕「張擇端的?」 「對!」湯勤答道。 「怎麼,你們想摹畫清明上河圖?」 「不錯!」 「你們可知道,目前京裏有多少幅清明上河圖的真本和摹本嗎?」 兩人對看一眼,才剛剛沒多久他們就見到了十二幅。 「起碼二三十幅,十兩銀子就可以買到一幅不錯的了!」 「不行,」湯勤搖搖頭,「對方是大行家。」 「你們要找摹本中的精品還真找對人了!」 「還得是張擇端的那幅!」 「我知道此畫藏誰家。」 「噢?我們費了不少功夫都打聽不出來。」 「不在京裏。」 「你想畫主人肯割愛嗎?」 「絕不會肯!」 「如果我們委托你摹畫,會有困難嗎?」 「有很大的困難,但都可以克服。」 「那你可以開個價錢嗎?」 黃彪想了一下﹕「會很貴。」 「多少?」 他伸手作五數── 「你要五百兩黃金!」湯勤沉吟著。東門士長則認為簡直敲竹杠嘛! 「沒錯!而且還要一年的時間。」他又問﹕「你們見過此畫沒有?」 湯勤點點頭,東門士長搖搖頭。 「畫中城郭橋船、車馬輪轎、商鋪住家、餐旅酒館、飛禽走獸、莫不具備。單只就其中人物一項而言便已超過三百,並且老幼男女、神色衣履均纖毫畢現。像這樣的畫,單憑記憶去摹畫是無法達成的,必須設法混入藏主家中,伺機而為!」 「那藏主是誰?」 「恕我不能透露,這是職業秘密。」 「好!就答應你!」 「先付一半,另一半交貨時付清。」 「可以,咱們也不用立什麼契約,就煩東門兄做個見證人,明天此時,我會遣人奉上定金,今天是已酉年二月二十五,咱們就定在來年的今天,仍在此地一手交貨一手付清餘款!」 看湯勤處理事情的手法,確實頗為爽快利落。黃彪沒有異議,湯勤遂站起身準備離去,但他不經意的問黃彪﹕「屋裏頭唱小曲的少女是誰?你可認識?」 黃彪一臉迷惘神色﹕「那個唱小曲的少女?」 「黃彪,」東門士長突然問﹕「你是怎麼跟湯勤認識的?」 「他裱畫,我摹畫。」 這麼說來,應該可以確定是同一個湯勤不是同姓同名的,因為湯裱褙只有一個別無分號! 「湯兄,」東門士長轉向湯勤,露出詢問的神色。
湯勤微微笑著說﹕「黃彪,你再看仔細了,你確定認識我嗎?」 黃彪眼光留戀在湯勤臉上和身上﹕「你真的不是唐琴嗎?難道你們是雙生兄弟嗎?」 「慢來,慢來,」湯勤像是突然注意到什麼﹕「我是湯勤,是商湯的湯,勤快的勤。你說的是這兩個字嗎?」 黃彪被他問得一楞,「不,是唐朝的唐,對牛彈琴的琴!」 「你們瞧!這不就結了嗎!哈!哈!沒想到咱們說的原來就不是一個人!」 「但,」黃彪說﹕「你確實擁有他的臉!」 聽此,湯勤身子一震,他向東門士長看了一眼,便邁步向外走。不料蹲在屋角的燒火小老頭突然也起身往外走,而且身法特快竟搶在湯勤之前往門口撲去。 「喝!想逃!」湯勤本能反應大鷹抓功朝小老頭後心抓去。 小老頭身手居然十分了得,後心長眼似的就在堪堪被抓住之前,橫步側身,左手也是大鷹抓功反向湯勤手臂抓去。 劈啪作響就在門口兩人近身擒拿飛快過招,東門士長插手的餘地都沒有。他喊停手企圖阻止兩人,卻無效。可是當他仔細觀察那小老頭的手法時,卻不禁心中怦怦鹿跳,因為那雙眼神可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他更發現小老頭是女的!因為手上沒化裝,露出雪白細膩的皮膚。而且也發現她不會敗!因為這時她又換了一種手法與湯勤的大擒拿手對打,那手法精妙非凡,更為靈巧,雙掌變化萬端,看上去竟好似游魚在穿水爭食!他索興拉開黃彪退到牆腳觀戰。 原來這小老頭真是麻葉子所扮。她奉師命繼續對宋惠蓮進行觀察以及必要時的保護,今日她先化裝成小廝尾隨來旺到嘎嘎胡同茶酒館會友,正要離去卻見東門士長帶著湯勤進店,又聽到他們會來這杏花村酒店,因此改扮了小老頭先來店裏蹲在牆角等他們。 這時麻葉子轉守為攻向湯勤節節進逼使湯勤撞倒一張桌子。湯勤奮力反擊逼回麻葉子。麻葉子被長板凳阻擋,她側身用勁想撞開板凳,不料板凳被桌子抵住,這時湯勤攻勢兇猛,她招式用老,應變不及,那家傳的空花流身法自然而然用了出來,只見她身子像一片花瓣般橫飛過桌面再折轉迴旋過來,煞是美妙好看,東門士長不禁鼓掌叫好! 突然湯勤叫住手問﹕「竹內疏花是你什麼人?」 「你管得著嗎!」麻葉子出掌逼他繼續動手。 這時湯勤卻使出一種十分怪異突兀的身法,雙手握拳提至胸前,兩腿卻不停閃爍跳躍,伺機出拳左右鉤擊,東門士長還從來不曾看過如此毫無章法的拳擊之術! 可是麻葉子卻突然收手﹕「我知道你是誰了!竹內爭雄便是家母。」 湯勤說﹕「後會有期。」立刻躍走。 麻葉子遲疑了一秒,也施展輕功躍出屋外。 「姑娘請留步!」 麻葉子身形一震,停了一停,立即朝東直門城牆飛身而去。 東門士長在城外趕上她。 「姑娘好身法!請留步,在下有事想請教。」 麻葉子﹕「你等我一等。」 她去樹後卸下化裝。出來時仍是男裝,卻以真面貌示人,戴著氈帽,看上去倒像個清秀的小廝。 他癡癡看著她忘了說話。 她被看得臉紅起來。 「公子。」 「在下複姓東門,草字士長。」 她沒有答話。 「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姓麻。」 「芳名?」 「葉子。」 「麻姑娘真好身手,敢問尊師名號?」 「家師囑咐,恕不便相告。後會有期!」 「姑娘留步!」 她又留下。 「那湯勤到底是真是假。」 「他不是湯勤。他應該叫宇文清,四川有『一清二白』,他就是一清。」 「他為什麼要假扮湯勤呢?」 麻葉子沒有答話。 「麻姑娘可知那宇文清擅長的是什樣武功?」 「並不很清楚,似乎與西域山中老人的武功有關。但他有另一種擅長,擅長製作精美的面具。」 「啊!面具!什麼樣的面具?」 「有人說,是『死亡的面具』。」
(下週續 ─ 【第三十章】 死亡的假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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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