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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三煞半系列小說】《金瓶麗人》 

《前文提要》 

東門士長偕同安姬與小丁往白紙坊的露澤園，去實地檢查一下那找不出死因的流浪漢屍體，希望能收集到一些蛛絲馬跡，然後拿去給三鬚娘看，好大家一起琢磨研究出一個結果來。

他們在那流浪漢的鬢角和額頭刮下一些棕色的纖維，又在死者握拳的手中，取出一張撕剩一角的紙條，紙條上是個閣樓樣的圖案。

三鬚娘則也在那晴夢影樓裏等一個人──金鳳。 

【第二十六章】  幽花怯露

【中呂好事近】                    冬晴

天氣暖如春，東風似轉柴門，牆頭紅杏，朝來已破三分。吟魂醉魄誤年光，陡訝芳菲近。待攜壺慶賞佳辰，郊原外那有游人。

〔前腔〕俄聞歌管在東鄰，何堪舊隱，倦客孤身，年時蹀躞，軟紅十里香塵。無言自哂，對玄冥錯把東皇認。嘆山居冷落青尊，笑豪家醉倒紅裙。

〔普天樂〕撚吟髭搔吟鬢，細賡和逋仙韻，雖然是無雪無梅，紙窗明那有纖塵。寒威悄緊愛銀屏，燭影斗帳爐薰。

〔古輪臺〕怪天孫不將伎巧趁滕神，浩然枉自騎驢去，梅花無信，瘦聳雙肩，歷遍幽壑荒村。點檢冰壺通宵不凍，布衾何必倩人溫。且新篘佳醞，忘情日日，日日三五知音，圍爐談論，消除閑悶，盡日到黃昏，虛簷外先自湧冰輪。

〔餘音〕無眠坐數更籌盡，恐有山陰乘興人，分付兒童莫閉門。

梨園別莊的晴夢影樓裏，三鬚娘正哼著曲兒等著一個人來解答疑問。金鳳誤了一次例行的消息傳遞。而且據回回張報告，他接到小鐵棍傳書，依金鳳的指示往西門府後花園芙蓉亭亭基的秘洞內取東西，卻只發現幾片枯葉。

金鳳打算送回來的是樣什麼東西呢？她這次極度反常的現象與東門士長來查詢的案件有無關連呢？與最近傳聞西山秘魔崖夜放寶光的事又有無關連呢？

三鬚娘握著那柄精美絕倫的匕首，凝視著柄尾那顆水晶球。她能自水晶球中看出未來嗎？！

金鳳回來了，穿過長廊，長廊盡頭的燈亮了，就在銅鏡開啟的一剎那，她瞥見自己怔忡的神色！

這次回來似乎有點奇特的感覺！前幾天剛做過例行報告，娘又有什麼緊要的事找她呢？

她敲著二樓秘室的門。

「娘，孩兒回來了。」

「進來，」密室裏傳出三鬚娘慈藹的聲音。

平常這慈祥的聲音定然引著她依偎到三鬚娘的膝前，今天她卻突然一陣膽怯！

「啊，鳳兒，讓為娘好好看看妳！」

她們師徒兼母女之間的感情極其親近，而且是標準的戲劇家庭，若是以往，金鳳必然乘機撒嬌。可是今天卻無端生起一種怯意！

三鬚娘立即覺察到了！她眼神精芒暴長，向金鳳說﹕「啊呀！不好！鳳兒，我看你是中了人家的道兒了！」

「啊！」金鳳捂住臉問﹕「娘，這怎麼可能呢？！」

「鳳兒，妳可知妳誤了一次傳遞消息。」

「什麼！？真的？！」顯然金鳳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而且回回張說妳要他去芙蓉亭拿東西，他去了，可是亭基裏頭什麼也沒有！」

「真的？回回張是怎麼接到我的通知的？」

「小鐵棍。」

「我沒讓小鐵棍去找回回張啊！我讓小鐵棍給耍猴的老秦帶信了！」

「那是幾天前的事了？」

「那是──前──」突然金鳳覺得不對！她原先記得那只不過是前天的事，可如今細想就無法確定！似乎有一段時間被真空了！她疑惑地望著三鬚娘。

「鳳兒──來，讓為娘好好看看你！妳也看著為娘的眼睛。」

三鬚娘審視金鳳，虎目發出威凜攝人的精光；這眼內神光瞬息萬變！一會尖銳如刀鋒似冰錐，一會又柔情戀春風偎流水，突然立刻轉成怒目憤然的逼視，卻又即時變作憐愛呵護、無微不至；一會冷眼相嘲，一會竟嫵媚多姿地傾訴著甜膩的蜜意──

這一切正是三鬚娘施展著一種至高無上的武學──『大法眼』！

◇  『大法眼』和『移相攝元神功』

但金鳳凝視著三鬚娘的眼神，所感受的卻全然不是這樣！她並未被大法眼引領而歷經著人生的七情百態，卻像一隻驚弓的小鹿，慌張怯弱，不擇路地向森林深處退卻！向森林最黑暗的角落裏退卻躲藏──

她的瞳孔迅速地擴散著，小鹿即將無力頹倒在最幽暗的森林角落！

三鬚娘驀地出指，點了金鳳頭頂、眉心等處三個大穴，那取穴手法竟與芙蓉亭畔安姬發現宋惠蓮為金鳳舞步所迷時出指點穴的手法極為相近！

金鳳疲憊地呻吟了一聲。

「鳳兒，」三鬚娘神情嚴肅的說﹕「妳的確中了人家的道了！」

「這怎麼可能呢？！」金鳳手支著額頭說﹕「娘的武功──」

三鬚娘的『大法眼』和另一套更厲害的獨門秘功，『移相攝元神功』，原本就是一種攝神催眠之術，她們對這類功夫自然清楚得不得了！如今居然毫無知覺地就中了人家的道！

「鳳兒，娘問你，你以前見著娘心中是否有著無限喜歡，今兒個見著娘是否有其他的感覺？」

「是，也不是害怕──只是──」

「你心中是否有點膽怯？」

「啊！是！正是！」

「娘知道了！咱們的『移相攝元神功』根本無法和那種功夫相比！」

「啊！那，怎辦呢？」金鳳又捂住臉。

「不用擔心『幽花怯露』雖然厲害，但從不傷人。」

「什麼？油花卻路？」

「『幽花怯露』怕不有二三十年未出江湖了！」

三鬚娘起身，「鳳兒，跟為娘的來。」

她們走進密室中的密室。三鬚娘讓金鳳先坐下，然後點起一盤香。這香與上次的又有不同，一股濃濃暖暖的甜香，中人欲睡。

但三鬚娘似乎毫不受影響，反而精神奕奕地將水晶燈也點著了。然後斟了一杯水放在桌上坐下。她又從懷裏摸出一個翠玉小瓶，倒出一粒鮮綠色的小藥丸，或許由於周圍的迷煙與燈光的關係，那綠色藥丸的外衣竟似有一層綠雲滾滾流轉。

◇  『溯眠潛憶術』

「鳳兒，妳甭害怕，先將這藥丸吞下，為娘的要施展『溯眠潛憶術』，來看看到底是誰向你施展了幽花怯露。」

「是。」金鳳就著水吞下藥丸。

三鬚娘取出那柄精美絕倫的匕首，將刀尖插定桌面正中。

「鳳兒，娘要你緊緊盯住這刀柄上的水晶球，一刻都不可放鬆，可是你的心神卻要全面的鬆弛下來──」

金鳳注目水晶球。三鬚娘出指如風在刀柄的一顆紅寶石上遙遙一點，水晶球開始慢慢旋轉──五顏六色的碎光晶片在朦朧的密室裏閃爍飛舞，好像要將這間密室帶往一個時空隔絕的世界裏。

金鳳緊盯水晶球，球體內反映出不可名狀、難以思議的種種世界，她似乎在一條隧道中。穿過隧道便來到一個水波洸漾的天地，她突然記起小時候在蘇州搖呀搖，搖著船到外婆橋的情景，然後她又穿進一條隧道，穿過白茫茫一片，她來到一個綠茵茵的草坪，到處綠色的雲，三鬚娘的聲音在雲裏嚮起──

「妳想睡了吧，妳累了就先躺下歇息一會兒──」

水晶球轉呀轉，棉絮般綠雲也飄呀飄，三鬚娘的聲音──

「娘幫妳數，由十數到一妳就睡著了，十──九──八──」

轉呀轉，飄呀飄，棉絮飄落地面，綠草浮上天空──

「鳳兒，妳要交給回回張的到底是什麼呀？」娘在問她。

──是一幅畫

「一幅什麼樣的畫？」

──是幅長卷

「妳是哪兒弄來的？」

──老相爺生日那天人家送的賀禮

「老相爺生日是那一天？」

──正月二十二日

「送禮的人多不多？」

──多得都數不清

「妳如何單扣下這幅圖？」

──因為我知道娘一定會要這幅圖的

「畫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沒機會打開看

「那妳又怎知道娘一定會要？」

──因為那是精明上河圖

「啊！『金』──妳打算如何送出來？」

──正巧後兩天西門府裏月娘邀了我去聽宣寶卷，我決定照老法子將圖先藏到芙蓉亭的亭基裏，然後要回回張摸黑去取

「可是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後來──後來

「是不是有人阻止妳？」

──不是──是──是唱曲的申三姐

「申三姐？她在芙蓉亭旁邊唱曲？」

──不是，她──

「她來搶妳的圖？」

──她，她在芙蓉亭後頭池邊解手撒尿呢

「她聽到妳拉開亭基藏圖了？」

──不，她不是個瞎子

「她不是瞎子？」

──她本來是個瞎子，但她卻想要我給她看看那是張什麼圖，我一愣，她乘機就把圖給搶過去了，我懷疑她根本就不是瞎子──是裝了個瞎子

「圖本是妳的，妳應該立即搶回圖來啊！」

──我用武功跟她搶，她居然跟我打成平手

「噢！申三姐還會武功！？」

──咱們正在交手，月娘房裏那個大丫頭宋惠蓮走過來，申三姐停了手將圖交給她看

「那妳呢？」

──我立即掏出小天香帕正要灑出龍蜒天香，可是申三姐也從鬢邊拔下一朵珠花，好可愛的一朵珠花

「後來呢？」

──好像，好像有一滴水珠從珠花沾到我臉上

「後來呢？」

──後來──我──記不起來了

「唔──為娘知道了！好，我現在由一數到十，我一拍掌，妳就醒來。」

三鬚娘緩緩數到十，然後拍了一下手掌，金鳳清醒過來，她揉著額頭。

三鬚娘點紅寶石一下止住水晶球旋轉，然後自懷裏掏出一個小玉瓶遞給金鳳。

「鳳兒，將這清心丸收起，半個時辰後先服用兩粒，然後每兩個時辰服一粒，服兩次，以解除『綠珠』的藥性。」

金鳳接下玉瓶。三鬚娘走到中間的密室，打開櫃門，取出一個透明的水晶瓶，回桌邊坐下。

「鳳兒，這瓶子裏存著的便是『幽花怯露』！」

◇  幽花怯露

「啊！」金鳳起先有些不敢正視水晶瓶，但她發現，經三鬚娘這『溯眠潛憶術』療法，她已經不再感到膽怯。接過水晶瓶，瓶內幾乎只剩下兩滴不到的液體，卻隨著手的移動而變幻著彩光。

「有二三十年了！」三鬚娘喟嘆著。

「這『幽花怯露』的主人是誰？」

「是娘的救命恩人！」

「真的呀！」二三十年前金鳳尚未出世，當然就不知道了！

「鳳兒，就你說的情形看，不會錯，一定就是『幽花怯露』，可不知這申三姐究竟是誰？」

「不知是誰？！」

「『幽花怯露』沒有解藥，但經過為娘的『溯眠潛憶術』治療，記憶應該恢復正常。鳳兒，你可記得遇到申三姐以前的事？」

「我，讓我想想──」

於是點點滴滴地，金鳳記起了聽雨樓遇到湯勤的那段經歷。

「他說他與為娘的有舊？」三鬚娘問。

「是的。」

「你確信他不是真的湯勤？」

「他臨走時將湯勤的面具取了下來──」

「面具呢？」

「面具？──我──我不記得擱哪兒了！」

「瞧你這記性！唉！這麼重要的東西！」

「娘！人家自己都已經氣壞了！」

「好！好！不怪你！不怪你！」

金鳳嘟起嘴。

「對了，鳳兒，還有一個人咱們可以找來問問！」

「哪個？」金鳳眼睛發亮。

「月娘房裏那個大丫頭！」

「宋惠蓮！」

（下週續 ─ 【第二十七章】  宋惠蓮與來旺發生衝突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