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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03 10:53:52瀏覽508|回應0|推薦22 | |
Christie 拍賣玉牌 【陰陽三煞半系列小說】《金瓶麗人》 《前文提要》 武林邸報總編輯通靈子擬定的《北京武林名人錄》內有『七醜』,乃七名街頭挑賣『天下美味』的侏儒小販。一日,他們的老大金不換將大家招集到武林春酒樓,請出蔡菜主持,讓他們取出身上帶著的七片玉牌,那是他們的師父交給他們的。他們的師父『七星老人』生性孤僻,深沉寡言,而蔡菜是他唯一的至交。蔡菜根本不知道七醜身懷玉牌,當然也不詳其用途,在大家琢磨當中,竟發現七片玉牌,能發出七個不同音調嘹亮清脆的樂音來。 金不換說當天早晨,他見到另一片可能可以湊成一組的玉牌,在一個紮馬尾,拄一根細竹棒的人身上,通靈子說那人是東門浪子,乃九重天王的二徒弟。 蔡菜決定次日領著金不換去東門書院走一遭。 【第二十四章】 清明上河圖的真本與摹本 第二天黎明前便開始飄起雪花,天色灰沉。安姬躺在高麗莊京城客棧裏通鋪的炕上,在暖呼呼的被窩裏伸懶腰。她心頭也暖呼呼的,自從遇到小丁,她的生命起了奇妙的變化。 開始的時候他不知道她是女的,老喜歡跟她勾肩搭背;頭一次她感到一陣異樣的暈眩。之後每一次她都感到好快活,好甜密。他將她圈入男人的世界裏,令她毫無預備地品嚐到一種奇妙的經歷。 麻葉子,她的師姐,是個溫婉貞靜,而寡言的人,時常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小丁卻那麼直率,有趣,粗心大意!原來男人是不用大腦的!他們平常用些什麼呢?用手?用腳?對!應該是的!所以男人粗手大腳的,手腳要比他們的大腦發達些。女人細緻的手可以拈繡花針,男人的手可摟起肩頭來倒真是有力得很! 她不自覺地撫摸著自己肩頭,回味著被小丁牢牢把住的滋味,開始的時候,他的胳臂擱在她肩上,好像一根房子的橫樑,可是,她又一點都不感到沉重,反而好高興和他能分擔起這個重量! 她喜歡他跟她靠得很近,可以聞到他身上的氣味而猜測他曾經做過什麼事。比方說,小丁不抽煙,但偶而和抽煙的朋友一起,他可能會跟著抽上幾口,這樣每次她都能聞得出來!而且牙行經紀抽的煙和錢莊掌櫃抽的味道不同。牙行經紀的煙有時候是從外地托人捎回來的,錢莊掌櫃抽的煙最好聞,街頭小販抽的那種就辛辣沖鼻極了! 不過有一件事老使她耿耿於懷;在他還不知道她是女人之前,常常一雙賊眼猛看那些不正經的女人,而且一股腦還叫她看!她知道他欣賞她們什麼!那些女人都有一雙纖瘦的金蓮。她想到自己那雙大腳,冷不防屁股上被人蹬了一腳! 原來是通鋪上她身旁睡著的一個小丫頭。安姬轉過身看著小丫頭。這丫頭頂多不過五六歲,是昨晚跟著此刻再過去一點睡著的一個胖妞一起從臨清來京裏的。胖妞說是她妹子,但安姬推想,很可能兩人是母女!胖妞傻呼呼看上去年輕,恐怕都快二十了! 昨天傍晚她師姐麻葉子來找她,說師父批准了她在外頭再多耽擱幾天,以便偵察案子。當麻葉子正要回去時,便來了一個牙行買婆樣的老媽媽,向這小丫頭上下瞧著,然後笑瞇瞇的走了。 安姬看著小丫頭,與胖妞長得真像,小小臉蛋一付憨直可愛的模樣,睡得好熟,還不時打著呼嚕,紮了兩個丫角,安姬忍不住摸著她的前額和髮際,小丫頭,妳知不知道『命運』會給妳做下如何的安排呢? 她或許會被賣去做童養媳,或是給富家小姐當丫嬛,甚至做灶頭大腳婢女燒水煮飯;或許此後她便不用發愁衣食了,或許她會時時被打罵! 不論命運會給她做下怎樣的安排,安姬衷心希望她的一生能夠快樂的時刻多過痛苦的時刻!她摸著那小小臉蛋,小丫頭在夢裏嗯了一聲。 可是如果快樂的時候不能多過痛苦的時候呢?苦難的時代裏,『命運』也變得特別吝嗇,連最微不足道的一絲希望也會變成奢望!苦難的人只好在縫隙中尋找快樂了! 正這樣想時,小丫頭又在她肚子上頂了一膝蓋,這丫頭的睡相真壞,幸好隔著蠻厚的被子。 安姬翻過身子,繼續回味她的快樂泉源,小丁一會兒就要來找她,她也得快起身了,微仰起頭她查視著門縫外的天色,似乎開始有點亮了。東門士長說要親自檢查屍體,所以今天他們得去東門書院告訴東門士長那流浪漢的屍體被巡捕廳的兵役們送去了那裏。 一想到這個,安姬又害怕又好奇,想不去,捨不得!去了,誰知道那屍體會是什麼個樣子!被窩裏她不禁打了個哆嗦!趕緊將這想頭拋開!還是想小丁吧! 知道她是女人後,小丁對她幸好沒多大改變,不然她是會傷心的!在她堅持之下,他還是叫她兔崽子。有時不自覺地,他的注意力還是會被那些不正經的女人吸引,狗改不了吃屎!而且還想叫她看,但再一想,不對,立即打住!這使她又好氣又好笑! 平時走在一起,他也比較少跟她勾肩搭背了,可是若是兩人單獨相處,他對她特別親密體貼,讓她依偎在他懷中,摟著她耳鬢斯磨。安姬覺得慶幸!小丁沒有中那些道學先生的毒,說什麼『男女瘦瘦不親』!小丁挺瘦,她自己嘛也不胖,今後要把小丁餵胖一點兒,『胖瘦』就可親了!(其實無論從那一個時代的觀點來看,安姬都應該算『胖』的!) 正當她甜蜜朦朧又快睡著的時候,門外天井傳來叫聲﹕「喂!你不可以進去!那裏全是女客!」 通鋪大炕的門碰一聲給推開,胖妞惺松坐起身子,等看清門口是個男的,立即尖聲大叫,抓起棉被遮住胸前。 安姬掀被坐起,正想下床投入他懷裏,突然瞭解到自己還身著褻衣,立即抓起被子鑽進去,不料抓錯小丫頭的被子,懵懂的小丫頭氣憤憤也順手一抓,將胖妞的被子抓來,胖妞尖叫,連遮羞都忘了! 安姬又好氣又好笑! 「小丁!你還不快先出去!」 「噯!兔崽子,妳快點兒,去晚了就怕大哥已經出門辦事去了!」 再快也得半個時辰,等安姬解手梳洗,(安姬是起身時解手的那種,小丁是隨時隨地可以解手的那種!)又用鹽洗了牙,完全整頓好才離了京城客棧。 東門書院居然有人比他們更早來找東門士長。他們見到一個精神爍爍的老者和一個侏儒,正邁出書院大門離去。 小丁不認得蔡菜,但告訴安姬﹕「那小矮子是賣天下美味的。」 「什麼樣的天下美味?」 「從來沒試過。」 到裏間,東門士長正在書房裏給講師和學生們寫課程指示。 「大哥。」小丁和安姬同時叫道。 「你們來啦!」 「喔,他們是來找浪子的,你們可別小看了金大,功夫恐怕不在安妹之下!」 「真的?!」小丁搔搔頭。 「屍體的消息你們打聽出來沒有?」 「打聽清楚了。」 「我還以為你們昨天就會來告訴我的。」 「就是啊!昨天咱們倆在東城兵馬司等劉把總幾幾乎等了一整天。」 劉把總又往關外緝盜去了,一直到傍晚時分才回來,他們也才問清屍體是收藏在哪兒。結果當天是暫時先送往白紙坊的露澤園去了。 可是小丁還沒來得及說清楚,東門書院的門子就送來一張名帖,有貴賓來造訪。 書院今日訪客真多,不過這張名帖卻大有來歷,竟是才名昭著的太倉王鳳洲,就是王世貞。東門士長要小丁和安姬在裏間等他,便迎了出去。 對這位天下矚目的才子,東門士長久聞大名卻未見過。他感到有些奇怪,不知王世貞何事找他。只見接客的偏廂房外站著一位年輕文士正流覽著書院的格局,中等身材,氣度優閑自適。 「不知王大人駕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兩人正抱拳施禮相見,那偏廂房又走出一人,高個子,體格頗為健碩。 「東門院長,」王世貞介紹那人說﹕「這位是小相府門客,湯勤湯師傅。」 見過禮,東門士長正想邀他們入主廳待茶並問來意,卻聽王世貞微笑著說﹕ 「院長,咱們不忙,是否可請院長帶咱們流覽一下書院?」他聽過王艮這個當年落足之地,卻一直沒有機會造訪。 書院規模根本不大,只有這麼一進三間,但主隨客便,東門士長將客人讓進西廂講堂。書院沒什麼經費,也沒有特別的入息來源,所以桌椅都是舊的,無甚出奇。 此時尚早,老師和學生們都還沒到。老師講台單獨在一邊,底下十來張學生的坐位,不少書桌上筆硯戒尺紙張都未收走,甚至還有吃東西的筷子,顯得有點雜亂,東門士長幾乎不好意思起來。 「咦──這是什麼?」王世貞指著一位學生桌上,一疊手稿樣的紙張問。手稿面上一張寫著『赤龍箴』幾個字。 「難道,你們這兒書院還教『讖緯』之學?」王世貞詫異地問﹕「『赤龍箴』?」讖緯之學他涉獵不多,《赤伏符》* 較為有名,卻從沒聽過『赤龍箴』! 「可以看看嗎?」 「──哦,當然。」東門士長漲紅了臉,尷尬地答應。 原來這不是什麼讖書,而是院裏一位學生正在寫的一本『小說』,題材內容頗為奇特。 「喲,是──小說!」王世貞翻看著。 「王大人有所不知,這是一位學生的信筆塗鴉。」 「怎麼?講的──是孔子時代的故事?」 「是的。」 而且還是『武俠小說』!孔子時代的武俠小說! 「嗯!有意思!──但這書名又是怎麼起的呢?」 「書名,是書中三個主角名字中各取一字,他打算從孔子去魯,周遊列國時開始,由於一路上不少人想害孔子,所以他假設並安排了三個弟子,又假設他們是會武功的,一路上暗中保護孔子。」 一旁的湯勤聽到書中人物會武功,不禁笑了兩聲。 「嗯!確實有意思。」 「無稽之言,徒讓王大人見笑了!」 王世貞似乎極感興趣﹕「那麼這『赤』是否公西子華?」 「是的。」 「『龍』是公孫龍,那麼『箴』又是哪一個仲尼弟子呢?」 「那學生說是奚容箴,」東門士長讀過司馬遷的《仲尼弟子列傳》,但相信就是博學強記如王世貞,也不一定會將所有弟子的名姓一個個熟記胸中。 「唔!挺有意思!」 王世貞放下手稿,他一直有心想寫一部小說來譏刺嚴世蕃,今日見到這『赤龍箴』書名,因此靈機一動,決定將以三位女主角的名字各取一字作書名。──這是後事暫且不表。 出得講堂,他們就見一人坐在門口不時朝門上撞頭,正是那秦木匠。東門士長又發窘得很,這王世貞大名人初次來訪,不料什麼糗事都讓他瞧見了!他趕緊將客人往東廂房讓。 「院長,這人也是書院的學生麼?」王世貞問。 「──噯,是的,已經兩天了,這秦木匠行事怪異。昨天,一位講師設法探詢,這秦木匠只說『凡事須從門上著力』,咱們大夥還是束手無策,也不知如何勸解。」 「唔『凡事須從門上著力』,」王世貞覺得這句子很熟,喃喃唸著。 進了東廂,王世貞被那藏書的「束經閣」吸引住。 其實,這『閣』只不過是個加高的書架而已,以便多擺些書。由於高,取書不便,因此書架前加建半人高小小樓梯,走上一層便可取書。不過下層書架變成在樓梯之後,又不方便了,所以只用作貯藏文具。所幸書院藏書本來也不多! 王世貞走上樓梯流覽架上的書── 閣名『束經』顯然有將經書『束諸高閣』的意味在內,也就是,不用去窮究經書的意思,這與王艮注重實踐,並有叛逆個性的思想與教學非常吻合! 但王世貞卻想,閣名『束經』同時不也反映出時下一般理學名家只講心性,卻不讀書、不研究學問的弱點來?! 想到這裏,他突然記起『凡事須從門上著力』的可能出處,向東門士長說﹕ 「對了,院長,門口那秦木匠怕是弄錯了,他說的那句『凡事須從門上著力』,應該是『事心之學,須在萌上著力』,要是我記得不錯,應該是曹夫子月川先生所說,萌是萌芽的意思,秦木匠大概聽錯了──」他不知道秦木匠是否識字,如果只在講堂上聽講,而不向書本中去進一步追求學習,流弊豈不顯而易見! 月川先生曹端乃永樂年間進士,在山西霍縣教了十多年的書,是一位有德行有操守的理學先生,有語錄傳世。 王世貞正想進一步向東門士長進言讀書的重要,東門士長卻高興地說﹕ 「是!是!一定就是這個原因了!咱們這兒一位講師正在介紹陽明先生之前的一些理學先生──多謝王大人指點。」 他自書架右上一格取下一套書籍。 王世貞略為瀏覽書架,這才發現,架上藏書以實用、醫藥及工藝書居多,諸如《神農本草》、《名醫別錄》,不少藥方,如千金備急方、急救良方等,還有《博物志》、《荊楚歲時記》、好幾本異物志和地方志、《說文解字》、《洪武正韻》、《古今事類合璧》、《大明一統志》、《夢溪筆談》、《農書》、《齊民要術》,甚至《山海經》、《穆天子傳》、《抱朴子》──等。至於真正的經書,只有《爾雅翼》、《春秋左傳》、《詩經》等寥寥幾種。史書只有一套《資治通鑑》,不過據篇笈看來,恐怕不是全套。原來這束經閣竟是參考書籍的收藏所! 他更發現這些書一半以上是手抄本! 「這些手抄本──」王世貞問。 「都是家師親手抄寫的。」 王世貞不由得對這東門書院刮目相看,原先以為書院因心學而建,必然尚空談而不務實際,不想泰州學問果然別走蹊徑,幸好剛才沒有冒然進言! 「對了,」王世貞又想到一事﹕「心齋王先生當年入京的那輛車子還在嗎?」 「車子?喔,早已解體嘍!」 原來王艮在江西拜了王陽明為師,發願進京傳播陽明學說,當時特意照古代帝王迎接賢士的禮車式樣,仿製一輛,招徭駛入崇文門,因此被人視為怪物,曾遭到王陽明本人的責備。 走出東廂時,他又見東門士長自書架取下的是一套《營造法式》,好奇相問。 「這是要給那秦木匠的,他是木匠,與其自門上著力,不如自這本書上著力著力。」 他們來到主廳,賓主坐定,東門士長詢問王世貞和湯勤來意。 原來那嚴世蕃十分震怒,說王忬送偽畫使他丟臉,要王世貞將當晚被盜的《清明上河圖》找回將功抵罪。 這簡直有意刁難,經湯勤與嚴年商量結果,湯勤建議找人摹一幅,因為他知道一位摹畫高手,絕對可以亂真!此人名叫黃彪,一向在京裏地面活動,只是近來突然不見蹤影;而他們聽說東門士長對找人很有一套,因此來請他幫忙。 「喔,是這樣啊,王大人有事,應該幫忙,只是今日不成,我和我師弟、師妹這會兒正要去『驗屍』。」 「真的?!竟不知院長對那仵作之事亦有興趣。」王世貞說。 「喔,非也,非也,只因陶家胡同的冷鋪裏一個流浪漢被殺,死因離奇,不幸我那小師弟被冤枉牽涉到裏頭,所以咱們決定親自到停屍處檢查一下屍體情況,以便尋出真正死因。」 一直沒說話的湯勤似乎對此特別有興趣,這時開口問﹕ 「死因如何離奇法?」 「死者全身不見傷痕──」 「或有可能因病暴斃?」王世貞問。 「據當時情況看,疾病或某種暗疾的死因,是可以剔除的!」 湯勤又追問﹕「如今那屍體停在那裏?」 東門士長自己也不知道,故隨口答道﹕「好像不是報恩寺,就是捨飯蠟燭寺吧。」 這時湯勤似乎急著要走,於是東門士長約他三天後帶他去一個地方找找看,兩人告辭。 回到書房,安姬正在拿毛筆練字,小丁一旁觀看。他們告訴東門士長屍體是在露澤園。 「露澤園?」原來不在捨飯寺或報恩寺,好幾個坊都有露澤園,那是官辦的收容貧病死亡,無地可葬者屍體的地方。 「哪兒的露澤園?」他問。
(下週續 ─ 【第二十五章】 露澤園小心求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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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