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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7/14 07:36:36瀏覽682|回應0|推薦5 | |
話說美國富豪葛萊姆(Robert Graham, 1906-1997)擔心美國人種品質惡化,而於1970年代末出資成立精子銀行;他的理想是:收集並保存當代天才人物的精子,提供給健康、聰明的不孕夫妻,以孕育出更多的天才來。至於葛萊姆心目中的天才,是像華生、克里克一類的科學家,或是像愛迪生那樣的發明家;同時,他們還必須是白種人。像這種「政治不正確」的觀念,當然是時代的產物,因此我們必須對葛萊姆這個人多些了解。
葛萊姆出生成長於密西根州北部、面對密西根湖的一處避暑勝地:港泉鎮(Harbor Springs);該地號稱擁有全美最乾淨的空氣(從湖面吹來的西風不帶任何花粉及灰塵),中西部的有錢人家都在此擁有暑期度假別墅。葛萊姆從小就在當地的高爾夫球場當桿弟,看多了有錢及成功人士,也培養了他的野心。葛萊姆日後回憶道:「對一個小男孩來說,沒有什麼工作要比當桿弟擁有更多接觸傑出人士的機會;你可以學到他們思考與談話的方式,也可以知道他們關心什麼以及有些什麼缺點。」 由於有這樣的成長經驗,葛萊姆也一心想要出人頭地。他自律甚嚴,不菸不酒不賭,甚至連咖啡也不喝。他曾經學習聲樂八年,但未能成角,因而改行學了驗光及配鏡學。這是門實用的學問,掙口飯吃不成問題,想要致富可不容易。但葛萊姆針對傳統玻璃鏡片易碎的缺點,致力於塑膠鏡片的開發。在自行創業,並投入所有老本後,終於取得成功。葛萊姆不單被稱為「安全眼鏡之父」,還因此致富。 然而,葛萊姆並不因此感到滿足,他對於美國的民權運動及女性主義抬頭,感到憂心忡忡。他認為低下階級的美國人生育過多,聰明之士反而實行避孕,導致美國社會的整體智力下降。他曾寫道:「高智商基因的消失,是人類本質的斲傷,特性的挫敗。如果像牛頓、華盛頓或林肯這種人沒有子嗣、才女成為老處女的話,乃是生物的大悲劇。」由此片段,不難看出葛萊姆的使命感何在。 葛萊姆不只是個理想家,還是個實踐者,也有財力做後盾。他的想法很簡單,他說:「試想,如果拉塞福或巴斯德有20個或更多子嗣的話,對科學的進展會有多大影響;如果能讓愛迪生多生幾個孩子的話,對社會將有多大貢獻。」1978年,葛萊姆將他的公司以美金7000萬賣給了3M公司,正式從職場退休;在醞釀了將近20年之後,他終於可以著手實現他的理想。那一年,他已經72歲了。 葛萊姆給他的精子銀行取名為「精種選擇儲藏所」(Repository for Germinal Choice),但他經常稱之為「天才精子銀行」,只不過他對於天才的定義相當狹窄,他只看重實際解決問題的能力,亦即科技才能,至於藝術才華、心理洞見、政治圓滑等本事,並不在他的考量。在葛萊姆心目中,當代的科技天才,非諾貝爾科學獎項得主莫屬,因此他的頭號徵求對象,就是美國的諾貝爾獎得主。 葛萊姆的精子銀行於1980年2月29日正式開幕,當天的《洛杉磯時報》刊出了頭條採訪報導,標題是:「諾貝爾獎得主精子銀行:增進人類基因池計畫」,一下子攫獲了全球的注意。撰寫該篇報導的記者愛德溫陳(Edwin Chen)事前採訪了葛萊姆,也打了無數電話給加州地區所有的諾貝爾獎得主求證;其中12位說不知道有這回事,另外10位則承認接到過葛萊姆的邀請,但他們都拒絕了。最後,陳聯絡到1956年諾貝爾物理獎得主蕭克利(William B. Shockley, 1910-1989),蕭長考了一陣,承認他確實是捐贈者之一。因此,陳確定了葛萊姆的宣稱並非空穴來風,他也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新聞報導。 蕭克利是個爭議性的人物,他因參與了電晶體的早期發明而獲頒諾貝爾獎,但他不算電晶體的真正發明人。他是最早將電晶體帶到加州成立半導體公司的人,可說是加州矽谷的創始者;但他的公司卻不成功,反倒是他最早招募的一批人員,自立門戶後,成立了包括英代爾在內的公司,也才真正造就了矽谷(注)。 然而蕭克利造成的最大爭議,在於他是個徹頭徹尾白人至上的種族主義者。他堅信智力測驗的科學性,以及黑人智商普遍低於白人的發現(他沒有想到智力測驗具有潛在的階級與文化歧視)。他公然鼓吹優生學,並呼籲政府補助智商不足者進行絕育手術;他無視反對者的示威,到處巡迴公開演講及進行辯論。因此,蕭克利會認同葛萊姆的做法,並捐贈精子,並不讓人訝異。 問題是:葛萊姆的這項實驗,究竟成功了嗎?到底「精種選擇儲藏所」在近20年的存在歷史中,製造了多少「小」諾貝爾獎得主?根據《天才工廠》一書作者普洛茲,其結果可是令人掃興:一個也沒有。一開始,葛萊姆確實收集到三位諾貝爾獎得主的精子(包括蕭克利在內);但蕭克利曝光後,引起的負面宣傳使得另外兩位打了退堂鼓,蕭克利也變成葛萊姆的拒絕往來戶。此外,還有個實際的原因:諾貝爾獎得主一般都上了年紀,並不是理想的精子捐贈者。因此,葛萊姆另起爐灶,在大學教授、研究員、醫生、體育健將及商場成功人士中尋求捐贈對象(其中有幾位「職業」捐贈者可是毫不傑出,甚至可說是騙子)。 至少,葛萊姆是個理想主義者:他禮遇捐贈者,請他們吃飯、送禮,但不付費;對客戶也只收象徵的精子保存費。他挑選客戶,以保證其「天才精子」碰上「優質卵子」。但他對於精子銀行這一行的最大貢獻,是提供客戶精子捐贈者的基本資料,除了祖籍、年齡、身高、體重、個性、嗜好、健康、血型外,還有皮膚、頭髮及眼睛顏色,職業及背景的簡介等(不過其中多有誇大),打破了以往客戶處於被動的黑箱作業。如今,這項做法已為所有營利的精子銀行採用。 普洛茲從2001年起,追蹤採訪了十幾位天才精子銀行的「產品」,也幫忙其中好些人完成尋根的願望;這些故事就成了《天才工廠》一書的骨幹。甚至他自己還向一家精子銀行申請成為精子捐贈者,親身經驗了一回。從書中的案例可以見及,多數尋求天才精子銀行幫忙的家庭,比一般人更注重子女的教養,對小孩的期望也更高;同時,他們還多了一分希望與責任:這是「天才」的種,得更小心培育才是。 然而,這項實驗所得出的教訓也昭然若揭:人類智力的決定,是極為複雜的,成長環境與先天因素之間的互動,幾乎無法分開;至於天才的出現,更是無從預期。尋求天才精子的婦女,追求的是一份肯定,但她們也都發現,子女的一切,常出乎自己的控制;這大概是生兒育女帶給人最大的喜悅、驚奇與失望吧。 原載2006年4月號《科學月刊》「翻譯閱讀館」專欄 注:2006年有本蕭克利的傳記出版,書名是《破碎的天才》(Broken Genius),副題則是《電子世紀的創造者:蕭克利一生興衰史》(The Rise and Fall of William Shockley, Creator of the Electronic Age),可供有興趣的人進一步參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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