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門一腳去「地獄」

那些年有如走馬燈一直不得閒，馬不停蹄地在高山深水穿越後，終於有個得以喘息的日子，心想總算有機會可以優閒地上下班了。可是，本就沒有少爺命，哪得幾時閒？

辦公室的椅子都還沒坐熱，又開始累得人仰馬翻！一個全軍大演習的師部政戰計畫，原先應由本科中校政叁官來擬定計畫書，中校科長看後不滿意，又轉到了我手中，這時我才剛升上尉。硬著頭皮完成計畫後，科長說︰「你就繼續做承辦人好了。」一個月的大演習開始了，我每天能睡覺的時間不到五個鐘頭，電話接到手軟！還要冒充中校口氣，對各單位下達演習政戰指令，每位接到指令的承辦人軍階都比我高。

演習倒數第三天，我已經忙到兩天兩夜沒闔一下眼，這是第三天天未亮的清晨，正在奇怪我的直屬上司中校科長"懶驢"一夜未見，手上又有急件待他批閱，人跑哪裡去了？科裡的勤務兵悄悄告訴我，科長昨晚一整夜都在附近的一間民房裡。我眼眶發黑，紅著雙眼找到那處民房，只站門外就聽到屋裡的麻將洗牌聲。科長在屋裡說︰「有事你就先辦不必等我批示。」我問︰「如果有什麼狀況，誰負責？」他不耐煩地答︰「真是囉嗦！你是承辦人還問是誰負責？」重度疲倦加上怒火燒腦，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斗膽作出下個動作？

右腳用力踹向木門板，門開處屋裡四張吃驚的面孔一起望過來，司令部中校參謀一枚、外營中校一枚、我科中校科長一枚、我科少校學長一枚。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我撂下一句髒話轉頭就走。才剛走出民房我就後悔了！心想這下子是死定了！20多分鐘後科長終於回來了，沉著一張臉，陰冷的語聲從齒縫裡冒出來︰「讓我難堪？你小子走著瞧！」他重重在簽呈上蓋了章，我這才有時間摸回自己舖位，直直倒下去就立刻睡暈了。

演習結束後論功行賞，因為這是10年難逢一次的重頭戲，承辦人會記兩個大功再加上一枚勳章。一個多星期後當我接到受獎公文，承辦人的名字已經換了人，我變成了"協辦人"，記一個小功，而"承辦人"就是那日清晨和科長坐在同一牌桌上的少校學長。他一個月來閒閒沒事，忽然接到通知將到司令部去登台受獎，就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看來他似乎也感到有點不好意思，經過坐在辦公桌旁發呆的我，拍拍我肩膀說︰「老弟，給你個忠告，做人比做事更重要。」

事情當然還未了，我開始進入"風聲鶴唳"週期。牌桌上的另位外營中校，常不定時闖到我科辦公室來，一進門就咤呼︰「那個不知死活的小上尉在哪裡？」科裡的勤務兵很機靈，只要看到不遠處停車場上下車的長官是陌生人，就會先通知我。來人要來"掃門風"前，我已躲到辦公室外的小儲藏室裡去，且先忍著狹小空間裡掃把畚箕散發出的霉味，隔牆仍可聽到科長和那位長官一談到我就哈哈獰笑！至於司令部那位中校參謀來一趟不容易，僅車程就要將近一個鐘頭，他要來"修理"我之前都會先打電話問科長，我在不在辦公室裡？又被勤務兵聽到先走告我知。

兩位中校總是逮不到我，很是冒火！不過要下咒機會總是不缺的。同期同學聽到風聲也來走告︰「同學，你是闖了什麼大禍？高我們八期的學長都說要"通緝"你。」世事福中藏咎，咎中也會藏福，一位中校的宿怨，先有了讓我"贖罪"時機。先前在戰車營擔任中尉輔導長時，我做出了全陸戰隊第一個輔教館，從此改變了全軍政教方式，這是無論軍事或政戰幹部；整個陸戰隊大家都知道的事。透過同學引介，我幫那個營又設計了一處輔教館，還親自寫了很多毛筆書法字貼上牆，中校長官龍心大悅，從原來的誓言"通緝"，轉而成了到處誇獎、支持我。

可是得罪了司令部的上官，事情就沒那麼容易擺平了，而且又正巧是主管全陸戰隊政戰軍官人事的。本來以常理看，應該至少還有再半年時間；可以讓我在師部辦公室裡吹風扇喝茶，這樣的日子很快就結束了！

那時會分發到陸戰隊服役的士兵都是甲種體位，士兵裡又有一些；在服役前就已犯案有前科的人，這些士兵到任何單位都是主官最頭疼的。那年陸戰隊正巧做了個人事上的大決策，為精實基層戰力，減少部隊管教上的問題和困難，就把所有列案在管的士兵全都集中到一個營裡去，派一位也有"流氓味"的中校去擔任營長。聽說前一任營輔導長；不斷被營長糗、被士兵羞辱，折騰到受不了，不斷申訴請調先離開，該職空缺著一段時間都沒人願去。而且，在這個單位任職就注定了；記功機會不多；記過等著大放送，少不了的。

我被派任到那個營是提前下部隊，根本沒人先問過我意見，派職公文來到時，科長嘿嘿嘿笑著交給我，他說︰「去這個單位有你好受的！先悄悄告訴你，那是個比偵搜營更"恐怖"的單位，大家都戲稱那個營是"流氓營"，還有人說是"地獄營"！」只這臨門一腳，我很快就把自己踢進了"地獄"。就職佈達那晚，營長集合全營奸笑著說︰「又來一位文謅謅的白臉營輔，以後我們要多給他磨練，好麼？」全營傳來一陣嘻笑聲。

一個半月後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真正的磨練就來了。營長和副營長都在休假，營房附近的林子裡傳來一陣喧囂，兩派流氓兵一百多人的大會戰，打得昏天黑地，流氓打架沒有在推來推去的，一定拳拳到肉，棍棒鐵條橫掃處只見血沫飛濺。以後發生的事太多！......這裡就不說了。

在民間如果和老闆很難相處，你還可以自己走人。在軍中無論時代怎麼變，你還能往哪裡跑？而且一旦被"通緝"，那可就是"天羅地網"了！以為馬臉換菜臉後就會比較好？也早已證實了這個想法太天真。不過，我在離開一個單位五年以上後，不意狹路相逢還能立刻相認，而且還會抱肩互相拍拍背的，可就是那個營的人了。

The Old Rugged Cross(電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