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夢不要黑(中)

在此之前，我已遍歷過平面媒體所有流程的工作，從編、採、寫、畫、攝影，我全都能順利上手，還經歷過印刷廠和裝訂場的作業管理，以及出版社的行政業務。

在前一報社工作時，編輯主任曾嘆道︰「即使全報業要找一個像你這樣全方位經歷的媒體工作者，可能都很難再找到第二位。」即使如此又如何？來到公營報社後，編輯主任對我有過甚麼經歷根本不問，從第一天到最後一天，我就如同納貢後獲得收養的"編輯工"。也許連他也認為，編務能力不是頂重要，這時能拉廣告才是最後的苟延殘喘之道。至於半年後才可以領到"雇員"正式月薪二萬五千元，我也只在最後一個月後總核算時才計入，然後就要準備"走人"了！

過去由於藍營長期執政，報社裡的老班底雖然以藍營為主，在我進社時實際上已經是藍綠大雜匯了。編輯室裡舊人不會談自己屬於哪個陣營？但年資較淺的都各知來頭，例如晚近一年多才來的工友"黑狗"，就是綠營議員介紹來的，我肯定相信沒人敢要求他"納貢"，而且他又有黑背景，身材粗壯，兩頰喔青，形貌凶狠，動作也夠大條，他在編輯室的唯一工作是傳送稿件。約聘編輯既是編輯室裡的"底層"，就連送稿公友的態度都高低立辨，他每次要把我版稿件送來時，都是捲成筒狀，用射飛鏢的方式丟過來。射中我桌上的茶杯，茶杯翻倒一桌水，他眼都不瞧一下就無聲走過。

在這裡我仍結識了兩位好朋友，坐我對面的"周胖"是之一，他個性豪爽，常為我抱不平。報社裡另一位好友是"大余"，算是我後來的轉行"師父"，給過我更多協助。周胖早就已對黑狗的跋扈樣態感到不滿，看到我默默收拾一桌翻倒的茶水和濕透的稿件，不免嘖嘖幹醮！一日黑狗又"射飛鏢"，我的茶杯又翻倒了。這次杯水不但淌滿我桌上，還飛濺到對面周胖身上，兩張桌上的稿件都濺濕了。

周胖一下子就跳起來罵髒話，黑狗目露凶光回罵，周胖拉起椅子就砸。兩邊被人拉開後，總編這才不得不管事了。聽說周胖的後台比黑狗更硬，所以黑狗被夯了一傢伙也只好認了！黑狗次日動作就顯然溫柔多了。事後周胖對我說︰「昨天我的動作就是要藉機幫你出氣。」報社在轉手前，周胖邀我一起去學做麵包，後來我考慮到缺資金，就走了大余幫我開出的一條新路，做過一段公司內部網路管理工作。

大余是報社裡唯一的網路師，科班出身，兄弟都做這行，大余傾藍，他弟弟傾綠，他弟後來還是1450最早的一員。進報社第二年，有一天因為臨時有大新聞要拆版，重新編排，那天我是最後仍留在編輯室的編輯。大余也在等我把工作完成後，他才能把版面傳送到印刷部門去，否則平時是見不到他的。有機會交談後，互相也覺投緣，以後編輯室完稿後，我就常跑去電腦主控室，大余工作著同時做導師；教我如何操作伺服器，並且把他淘汰的舊電腦送給我。我又去買了一些參考書，白天沒上班時，就在家裡自行練習拆裝以及操作軟體。

當報社舊班隊撤出前，我已成了這裡唯二可以操作公司網路的人。上班最後一天，編輯室提前一個小時完稿。大余最先走人，這邊結束後，他立刻就轉去台北一家上市公司任職。最後還有幾位較熟練的編輯；稍晚還須做交班工作，這一交班我才知道，來人不但沒一個會編務，甚至連電腦都沒一個會熟練操作的，我差點要昏倒？這樣明天的報紙要如何發出去？好不容易把基本操作都交代完，我起身離去，剛下樓走到一半，又有人在樓梯口大聲喚我回去，因為他們這時才發現，電腦主控室也須要有人操作。來人希望我能留下繼續工作，我斷然拒絕；頭也不回地走出這個鳥地方！

後來這裡發生的事，證明了我選擇離開是正確的決定。報社轉手前，新班底的背後"老闆"為了接手順利，給了願意自動離職者最優厚的條件，不但年資照給，還有失業補償金，而且給付很快，在我離職一個半月後的次年新春，我老婆幫我辦手續收到的勞退支票額度，就相當於過去我在軍中服役15年的退伍金，而我在這家報社只待過不到五年。快刀斬亂麻，社裡一下子就清掉了三分之二以上的舊人。新班底也知道須要一些舊編輯，報社才能繼續維持下去，就由帶筆投靠最快的舊編輯主任，去召集一些舊編輯續任。

報社編輯室本來就是個人情溫度較低的職場。一上編輯桌就像打仗，時間都很緊湊，除了工作溝通，很難得有同事閒聊的時間。而且由於舊有陋規，老骨頭高薪事少，年輕編輯人人心裡都早有積怨，形成了很明顯的老少壁壘，四十歲以上是一邊，較年輕的是另一邊，即使在門口錯身而過，也不會寒暄一句或打招呼。起先因為我還不顯老，年輕派都把我納入同一圈，有段時間家裡老的病，又有經濟壓力，我在很短時期內就兩鬢泛灰，年輕派有些人才恍然大悟般笑說︰「原來你是屬於那另一邊的！」

年齡較大已屆中年的都已確定會走人，獲留任的十幾位年輕編輯和幾位記者，確定飯碗保住後都喜形於色，有些就不免趾高氣昂了，甚至會對較老的揶揄兩句。有個記者帶著玩笑口吻對一個老編輯說︰「你們這個年紀如果要再去找工作，去做大廈管理員恐怕也太老了吧！」我雖沒有被酸，這時他們大多也懶得理我了。人情由冷更轉涼薄，但這些獲得續任的人萬萬都想不到，未來要面對的是更冷峻的處境！

小徐是報社裡的"社花"，也是編輯室最年輕、最漂亮的美眉。她的男朋友追得很緊！每天上班時至少會有一通以上電話，上班手機頻響有時好幾通，她感到很困擾！我年齡大她一倍，她有時會希望從我的生活經驗中；多了解一點男人為何會那樣？加以我們都很愛狗也有養狗，所以在這裡也是較投緣的一位。雖然我早就知道她是透過綠色關係進來，但我們都從不互談政治。報社改組前她是早已確定會留任的，私下裡她也詢問過我，如果我想留任，她可以幫得上忙。我離開前只差沒提醒她一句，我覺得新班隊不對勁？以後就不知她是否也成了"受害者"之一？

報社轉手前還有兩億現金流，以及幾處都市黃金地段的房地不動產，雖近黃昏，資產仍是金燦燦的。我離開前即使處於勉強維持，固定訂報者仍有一萬多戶。先前雖感覺不對勁？也沒想到會敗得如此迅速，來年的五月份問題就引爆了！所謂的「民營化」只是個便於伸進黑手的幌子！報社資產被掏空而停刊的新聞上報後，員工薪水已超過四個多月沒有領到，董事長逃到美國去，其他幹部鳥獸散。員工想組成自救會拉布條抗爭，又個別被人去家裡出言恐嚇，就連先前離職者享有的優惠補償也都沒了影。

那個曾狠酸退員的記者，後來在街邊路上遇到，滿嘴鬍渣形容憔悴，到這時還沒找到頭路。以前筆刀不利，就靠手刀到處騙吃騙喝，這樣的人哪個民營報社或公司會任用？！

導讀
人生有夢不要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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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夢不要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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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夢不要黑(下)
https://blog.udn.com/PAESI15/178362165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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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rk Castle of Mystba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