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覃的真聾作啞(下)
調離戰車營約四年多後,很久沒見到老覃,再遇到他時是在台北火車站,我將升少校前要先接受幹部訓練。
揹著一個大背包剛步出台北火車站,時間是12月初的凌晨五點多鐘。看到一個中年人手上挽著一個提包,在站前來回踱步;又似有甚麼心事很焦慮的樣子。走近一看嚇一跳!這可不就是老覃嗎?頭髮已盡灰白,兩個眼袋皺巴巴,愁眉深鎖。他身上只穿著一件翻毛外套,不斷對搓兩手,形態有點瑟縮。這天清晨特別濕冷,這件外套是頂不住寒氣的。
我邀他一起去站前附近早餐,他很靦腆地說︰「老弟,我口袋裡面沒錢了!」我說︰「沒關係,我去買。」我去速食店買了兩份潛艇堡和飲料,我們坐在餐店外的玻璃牆外邊吃邊聊。
一隻小流浪狗跑來,我把潛艇堡裡的肉片全撈出來餵小狗。我在摸小狗的狗頭時,老覃嘆了口氣︰「唉!苦了一輩子,人也老了,眼看就可以輕輕鬆鬆過日子,不料卻又活回去了,我現在活得就像一條喪家犬!」我心裡很清楚老覃為何會說這句話,但不明白的是;老覃過去也是個很有個性的人,現在為何就像縮在殼裡的烏龜?
恐怕傷他自尊,我也沒有說破。只能把話題轉開去︰「人可以幫人,但流浪狗沒有誰可以去幫牠。老哥哥聽我一聲勸,以後就別吃狗肉了吧?!」老覃點點頭,似乎因面前這隻小流浪狗,已體會到一點"同病相憐"的心境。
追問老覃這個清冷的清晨;為何會在車站前"流浪"?老覃這才從實招來。老覃的嫩妻婚後仍沒有工作,小夜叉以懷疑老覃在外亂花錢為由,要求全數掌管家中財物,老覃自此更拮据了!小夜叉錙銖必較,要來台北前,精算過到了訓練班報到就有飯可吃,所以只給了他火車票加一餐所需金額。可是坐夜車時老覃忽覺餓,忍不住在火車上買了一盒鐵路便當吃,下車時才察覺,坐公車到訓練班還要轉車,口袋裡所剩硬幣就連坐公車的錢都不夠了!
老覃每個月薪水都是連薪俸袋都全交給妻子,然後再向妻子請領零用金,這點我和他是一樣的,但大不同的是,我的零用金可以視情況所需而調整,而且除了月薪外,偶而業餘還在給人畫佛像賺外快。我的上尉月薪加服勤加給約4200元,因為要來台北受訓一個月,這時我口袋裡放著的是2000多元,於是我把口袋掏出來,分1000元給老覃。
老覃很吃驚地急忙推辭︰「500元就夠了,受訓回營後我就會還給你。」我說︰「老哥哥,你的情況我明白,而且我也不缺錢,你就別推辭了吧!錢也不需還給我,兄弟一場高興就好。」我又從大背包裡抽出一件厚夾克,要他穿上,他又頻頻推辭。我身上穿著一件羊毛外套已覺夠暖,要求他脫下薄外套,就把厚夾克硬給他穿上去,老覃眼淚都快要噴出來了。
我問老覃︰「你這段日子是怎麼過去的?」老覃說︰「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家庭瑣事最難說得清!夫妻相處須要有一個人裝聾作啞,就天下太平了!」她已經50多歲了,此時我不能鼓動他重整舊山河;來一場家庭"革命"。長官愛護他才使他有機會臨老仍可掙得個少校頭銜退伍,但臨老又娶嫩妻卻是他人生的大失算,他最後的那段日子並不太平。
自那次台北火車站見過約二年多後,我在步兵營輔導長任期內的一次大演習,遇到老覃以前的舊部屬才知,約一年前老覃從軍中退伍,退伍後不久就病倒了,人還沒死;已經有陌生人住進他家,說著的人嘆口氣!又搖搖頭。我在海陸服役期間,看過也艱難地處理過好幾件同樣狀況的事件,最後因非親屬沒有法律依據可管、終究是鞭長莫及!
全文完結~
導讀
老覃的真聾作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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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覃的真聾作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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