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是印記(下)

已經第七天了，每當洗澡前，我都會小心地把她的傷口先用塑膠袋包好，再用黏膠貼密實。水溫冷熱度調好才把蓮蓬頭遞給她，只差沒幫她洗刷了，她手上的傷癒合得很快。

又一個星期過去，週六那天我提醒她該回家了，她還是不說她父母究竟在哪裡？我說︰「你已經可以照顧自己，該回家了，搞清楚我又不是妳媽！」她說︰「那就到我那裡去照顧我，好不好？房子是我媽給我買的，就我一個人在住，你來沒有關係的」。我說︰
「不可以，妳也該回去了」！他仍拗著不願走。

我開始發飆了！聲音也大聲了！我說︰
「一個星期以來，我天天提心吊膽，天天翹班回家。全村的人都在傳說我家來了個美眉，是被我搞得割腕自殺的，我以後還要不要嫁....噢！不是，我以後....誰還敢嫁給我啊？妳再不回家，乾脆讓我割腕好了」！他開始抽咽低泣，哭了一會兒才終於下定決心，抬起頭來說︰「既然我在這裡讓你這麼難過，那麼我還是走好了」！我這才雇車把她送回老地方。

到了她家門口，她說︰「我的提議；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冷冷地說︰
「下不為例，妳如果再割自己，電話打爆我也不會來了！」她說︰
「我也寫過很多情詩，進來看看不會花很多時間。」我說︰
「我夠忙的，沒時間看甚麼情詩。」
「你寫的詩我都有看過，很感人的！沒想到你的人卻是這麼冷酷？應該有很多女生被你寫的情詩騙到過吧？」
「我沒有女朋友，也沒騙過任何一個女生。把到你的那個男生，詩一定比我寫得更好。」

「嗯！他的名氣是比你響亮得多，人也比你聰明得多，沒見過你這麼蠢的男生！紅蘋果端在手上還不知道怎麼下口。」
「紅蘋果不能亂吃，你如果再多待幾天，說不準要換成妳的男朋友來砍我了。」
「他敢！有我在你不要怕。我們一起寫對詩，寫給他看！」
「我嘛！寫詩只是模擬情境，知道嗎？看人家打泥巴仗，並不須要自己跳下去才知道；泥巴會弄得一身邋遢狼狽。」

「你還是不考慮一下？嫌我不夠漂亮？在追我的男生很多呢！我都還懶得理他們。」
「你是很漂亮，等哪天我想不開打算挨刀時再連絡妳。好嗎？」她哈哈大笑幾聲，然後說︰「我怎麼竟會被一個豬頭救到了？」我轉頭走回車邊︰「老魏，開車！」
以後她打電話來我不接，我白天都要上班，會待在家的時候又不多，時間可以沖淡一切。那年我25歲。

六年後我才結婚。婚後老婆問我有沒有和其他女人睡過？我搖搖頭。
「那個高中小女生呢？聽說穿得很辣！你們村裡很多人都見過。」我嚇一跳！她怎麼會知道？我說︰「有些人吃素是吃鍋邊素，盤子裡有肉不見得就會吃肉，知道嗎？」
「鬼才相信！」不過，這些事他家倆老早風聞到；並告知了她。
這時我才知道岳家倆老；早就已把我以往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不過當初為什麼仍同意這樁親事？一時就成了個謎？

岳母去世後的那個春節，我陪老婆回娘家團聚。大夥興高采烈聊家常時，我獨自在角落裡打瞌睡。歷經我爸和岳母的長期癱倒，這兩個最難纏的病人，已讓我累得經常有點神志不清，拖著很嚴重的疲倦症在身。一群人在一旁烤肉，大舅子的大兒談到他父親很擅於看風向，他說︰「我爸當初決定在台北買房，真是個睿智的決定，以後省掉了好多麻煩。」
我聽在耳裡心頭卻是陣陣無聲哀鳴！大舅子該做的事多年來都讓我完全代做了，而我還有我家倆老需要照顧，這就是他大兒所謂的"睿智"？

去年，大舅子半夜心肌梗塞撒手人寰，沒有經過病榻拖磨，也算是很好命的了。他一生好賭，每當債務告急，都有他父親做後盾解圍。在軍中工作不順心時，他父親就設法托人事調單位。岳父也只是老士官退伍，一生節儉到自苛地步，手裡積蓄多半都是在為這個兒子隨時準備墊檔。同樣情況如果換做是我和我爸，一定是一腳就踹出門，然後我爸會說︰「老子把你養大已經夠累的，自己去想辦法解決！」

今年，在整理儲藏櫃裡一些舊物件時，一張存了很多年的宣紙映入眼簾，展開宣紙是龍飛鳳舞般的四字橫幅書法。這才想起一件事，時當救到割腕女孩前一個月，半夜裡有個醉漢跌到路坡下的水田裡，頭插進泥濘動彈不得，我經過該處跳下水田將他救起送醫，事後卻給我惹到不小麻煩，醉漢的兒子認定是我撞倒他爸，拗著要求我賠償，若不是那家大姊不畏衝突，和她弟弟力爭我還難以脫身。

那段時候常惹上無端飛來的麻煩，感到很鬱卒！一位朋友帶我去見他佛道雙修的師兄，他師兄提起毛筆龍飛鳳舞地寫下四字大楷「李代桃僵」，大約四十幾公分寬。他師兄說︰「你如果做個出家人......」然後右掌上翻高舉。「你如果賴在俗世不肯修......！」左掌放到腰下，右手指向這四字。然後勸我把這橫幅框裱後，掛在我常出入處，對我會有好處的。當時我心想這位師兄好傲氣！隨手寫四字就要我常常面壁悟字？

出門來，朋友問我︰「師兄所言，你悟到了嗎？」我答︰
「悟到了，大師兄是說我如果不去出家修道，以後會死在桃花樹下。」當時語氣還有點搞笑。

當我已老再回顧才啞然失笑！這四字可真不是玩笑的，僅這四字幾乎就貫穿了我一生遭遇過的許多件重大事件。例如初二時因為出手救一個愛惹事生非的同學，爾後幾度被人攔路追殺。高二時一位學妹懷孕，卻不知是誰的孩子？沾腥有份的全都閃開了，最後卻是我這個從沒碰過她手一下的男生；陪她去醫院......！

還有更離譜的，高三時去追抓搶匪，卻被警察誤當成搶匪給押到警局去，世上有幾人會碰到這種事？在前章故事後，我一直以為師兄要告誡我的是要極力避免""色難"。從台北大舅子家回來後我才恍然大悟！幾十年前師兄那四字真正寓意何在？不禁感嘆道︰「大師！我受教了，我悟到了。」原來「李代桃僵」就是深嵌在我命運裡的印記，而這時我也只能灑(傻)然一笑了！

全文完結～

導讀
李代桃僵是印記(上)
https://blog.udn.com/PAESI15/176962944
李代桃僵是印記(下)
https://blog.udn.com/PAESI15/1769969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