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個星期前，有一天我忽然發現老公的肚子突出來，開始秀出一個小圓弧，然後皮帶開始順著圓弧向下沉淪。我搥搥他的肚子說：“皮帶幹嘛綁那麼緊？”他一臉無辜地說：“這是最外面的一個洞了。”

我聽了真是難以置信，因為平常看他穿褲子都覺得是褲子鬆得要掉下來，怎麼現在變成皮帶被肚子擠得要掉下來？我再搥搥他的肚子，發現他肚子硬梆梆毫無彈性。我再用雙手使出洛基的蠻力拼命搥，他的肚子還是不動如山固若金湯。

我心中一驚，想起步入中年後開始陸續聽到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倒下的消息，同時我腦中也閃過所有看過的醫藥新聞，所以我這菜籃族當下就鐵口診斷：“你肚子是不是長東西啦？你要趕快去檢查！”

我立即幫他掛了腸胃科，然後每天不忘搥他的肚子以鑑定病情，結果還是硬梆梆。等到看醫生的那天，我當然也陪他去。

在等的時候，我開始在想如何有邏輯地敘述病情和問問題，還交待老公要記得我們是什麼時候發現這個問題。結果一進診療室的時候，老公完全把我的叮嚀拋到九霄雲外。

醫生問他有什麼問題，他一副事不關己地說：“我老婆說我肚子硬，但我想可能是消化不良。”

我心想：你這隻鴕鳥！怎麼可以自己避重就輕說是消化不良？！你想要誤導醫生嗎？雖然我在外秉持溫良恭儉讓的美德，不會當著外人扯老公的後腿，但事關健康，我忍不住一定要插嘴，用凝重的表情和嚴肅的口吻告訴醫生：“他的肚子在這兩三個星期忽然變得又大又硬，我很擔心。”

醫生表示之後會做觸診，還是先問一些例行的問題。醫生問：“你平常會打嗝或放屁嗎？”

我差點要反射性地說他很會放屁，但又想說不要喧賓奪主，讓老公自己講算了。誰知老公那廂鴉雀無聲。他沉思了一會兒，默默地說：“嗯，once in a while (偶爾)。”

我聽了差點昏倒。Are you kidding me? ONCE IN A WHILE? 放屁不是你的專長嗎？怎麼會是偶爾？太謙虛了吧？！

但是我也不太好意思正式對外人宣佈我的老公是臭鼬（用匿名寫的不算），我就用手臂戳老公瞪他一眼。結果他還是依然故我說: “Once in a while.”

拜託！在醫生面前也要愛面子？！護夫心切的我不能坐視自己的老公隱瞞自己的健康情形，我跳出來說：“他常常放屁… all the time.”

“Not all the time. Just once in a while.” 老公竟敢睜著眼睛說瞎話兼挑戰老婆？

雖然談不上是玫瑰戰爭，但我也決定跟他撩落去了: “Definitely NOT just once in a while!”

醫生看到我們一對夫妻兩方各自表述，有點茫然。他循循善誘地對老公說：“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同樣的情況你可能覺得少，別人可能覺得多。你就告訴我多久一次吧？”

“……”老公默默不語。

看來老公是打定主意在腸胃科醫生面前隱瞞他是隻活生生臭鼬的事實！我本來想講 “一個晚上至少放十次”，但話到了嘴邊就吞了回去。我也不想醫生覺得我是來搗蛋的。只是這男人真奇怪，面子有比健康重要嗎？

接著醫生給老公做觸診，他摸了摸老公的肚子說：“摸起來像是肌肉。”

老公臉上浮現一抹得意的微笑。

我則努力不讓自己不經意地翻白眼。

我心想：“肌肉？醫生你也太客氣了吧？！就算沒病，至少也應該是肥肉吧？！”我深呼吸調整一下情緒，然後修正我的措詞說：“可是他不是那種肌肉男啊！而且他肚子真的變得很硬，所以我會擔心。”

老公雖躺在診療床上，竟也不忘插嘴：“對，我的肚子有點硬。不像我老婆的肚子是軟綿綿。”

什麼跟什麼呀！今天是你看醫生，幹嘛扯到我身上？而且何必把軟綿綿這種我們自己用的詞講出來？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醫生忍住顫抖的嘴角，又繼續摸摸敲敲。老公的肚子發出空谷迴音的嘹亮聲響。醫生說：“肚子裡是空的，應該沒長東西。”然後又問：“體重有沒有減輕？”

我和老公第一次異口同聲說：“沒有。”

醫生說沒減輕就好。之後就開單做一些例行檢查和給一些助消化的藥。

離開時我一直忍不住責備老公為什麼不肯承認自己是臭鼬，如果影響診斷怎麼辦？但他還是毫無悔意，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樣子。

等到我們走到大馬路上的時候，他竟冷不防地“噗！噗！噗！”了起來。

“奇怪？剛才在醫生那裡你怎麼都沒放？”我問道。

老公用很賊的表情說：“我剛剛在忍。”

真是敗給你了！

既然醫生問到體重，當天回家後我們就秤秤體重。秤了才發現老公竟然胖了三公斤我們都不知道。肚子變大第一個合理的懷疑就是變胖，我怎麼沒想到？

不對，我有想過啊！剛從義大利吃喝回來的時候，我們都有秤過體重，發現沒變胖還很得意。

What happened? 我們兩人坐在沙發上，試圖在腦中搜尋任何殘留的線索。對了！回來紐約後因為接著有訪客上門，所以我們又馬不停蹄繼續在紐約暴飲暴食了幾天，都差點忘了！原來變胖也是要一段時間醞釀才會 show 出來的。

當下老公說我們兩人都要吃開始水果餐。吃得簡單清淡沒幾天，老公的肚子就開始像融化的冰淇淋麻糬，又變得軟綿綿了！所以真的是吃太多脹氣啊!

幸好只是虛驚一場。現在我們每次講到這件糗事，一想到我們在診療室各自表述的情況就捧腹大笑，oh yes，捧著軟綿綿的肚子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