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被女兒的乾媽Amy打來的電話給吵醒，話筒一拿起尚未靠近耳朵，就傳來了Amy震耳欲聾的誇張笑聲，繼而神秘兮兮的問：「我收到了Brenda（女兒英文名）的聖誕卡片，她在上面寫的妳有先看過嗎？」我說沒有，都七年級的孩子了，寄張卡片是很普通的事，幹嘛還要過問？「怎麼了？」Amy還是一直笑：「第一段很好笑，最後一段看不懂！」可不是嗎？瞧她寫的：「最愛的乾媽：今天是聖誕節！買卡片剛好有多，所以就送你一張吧.....以後我都會送呦！」哈哈....有多的卡片才送乾媽，至少物盡其用，以後也都會送，就將就些，別跟孩子太計較。最後一段則這樣寫：「很高興、很開心有這麼愛我的人，不管什麼身分、地位，我都永遠感謝你、愛你.....」難怪Amy看不懂，我猜女兒的自以為是的老毛病又開始了。

說來女兒也不是第一次讓人摸不著邊，一天她在看書時，突然抬頭跟她爸爸說：「我今天特別累，當然啦！這是題外話！」怕我們沒聽清楚，又連續說了兩次，其實之前根本沒任何主題，哪來題外之詞呢？實在不知如何回她，一知半解就隨口用，天真又自信，這也是我視之為珍貴之處。就如同她剛識字時，總不畏他人的眼光，看到有字的地方就會大方念出，學習精神很是旺盛。一次路過百貨公司，電視牆上打出歌手的名字：「黃小琥」她眼睛一亮，馬上大聲的念出：「黃小『號』！媽媽，我都認得耶！」在旁聽到的人都笑開了，讓我也捨不得認真罵她粗心。

在女兒幼稚園與小學階段，亦是我愛交朋友、重玩樂的一個特殊時期，心思都沒放在孩子身上，常讓孩子們放學後在校園苦等，而我更是等到老師再三來電，才願意結束飯局或是茶會、神情慌張地去接孩子，一接到又直接帶他們在外面隨便吃吃了事。後來雖自省失責，也努力改變與彌補，但是走過的路必留下痕跡，還是得為自己曾經的忽略與荒唐付出代價，例如兒子的過敏性氣喘日益加重而導致脾氣變得暴躁不安，女兒的體重與日俱增以致自信心逐日消逝，幸好兒子在治療下，如今已遠離藥罐，但女兒的身材可就沒這麼好解決。

有回她爸爸帶她去看皮膚科醫生，護士在大庭廣眾之下問她：「體重多少？」女兒飛快的回答：「不知道」就匆匆躲在一旁，似乎希望護士放棄這個問題，護士又接著說：「那量一下體重！」女兒萬般不情願的站上體重計，護士又大聲地念出她的體重數據.....可憐的女兒雖以面無表情來回應，但我們都明瞭她的自尊被傷到了。

所以後來知悉女兒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學芭蕾舞時，我毫不猶豫的就幫她報名了，記得她第一次去上課時，還擔憂的問我：「媽媽，我真的可以學嗎？她們都好瘦喔，我很怕被笑。」我鼓勵她試試幾堂課，真的不行就不要再來上，但至少我們有試過，知道芭蕾舞到底是啥玩意兒。這孩子真信了我，就這樣一堂一堂的跳了下去。

習舞以來，她整個身段逐漸改良中，連駝背的走路姿態也不再出現，取而代之是抬頭挺胸、自信堅定的昂首闊步而行。兩年後，也就是在她小六的上學期，更站上了舞台，參加了舞團的成果展。還記得當天，她身著白色漂亮的芭蕾舞衣，我雖是她媽，還是不得不承認在舞群中的她仍顯得高壯與突出，尤其她的舞碼裡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是背對著觀眾席，時間之長，讓我不禁懷疑她是否從頭到尾就都是背對著我們？是不是老師想安慰我們而如此安排？心中忐忑不安，面對兒子與朋友在表演當下不斷地發出疑問：「為何還不轉身過來？」把我心疼又焦急的心情推到極點，終於.......我這寶貝女兒緩緩舞過身來，踩著精采的舞步滑向觀眾席而來，甚至成了整個舞台的聚焦之處，旋即我放寬了心，眼眶也濕了......

在國小時，她的體重幾度讓她成為學校關切的對象，每每拿出她的體檢表，諾大字體：「體重超重」常令人洩氣與尷尬。我曾經為此向學校反應，何謂標準？女兒體重雖重，但體態已因運動得宜而顯得曲線顯現，健康又可愛，這體檢怎會是不合標準、而需要修正改進呢？也許學校有他考量的方向，我們也無力改變，但至少可以對女兒心理建設，就如同她在美國的大姑姑就常鼓勵她：「妳若在美國，妳的身材絕對是最標準的，這兒的Teenagers都是如此。」讓女兒因此明白天地之大，標準各有不同的道理，而不會去鑽牛角尖。

Amy與我雖茫然於女兒寫的「不管身分、地位.........」所言何意，但我卻也因此而竊喜，因為女兒又是從前學習識字時的那個率真無懼的女孩了，恢復了盡情表達的個性，不因社會的價值觀、他人的喜惡評斷而有所退縮，人生之路至始至終，本就該都是一樣的康莊大道，怎能越走越窄呢？

在這充滿歡樂氣氛的季節裡，不禁要感謝女兒的舞蹈老師與同學們，能接受她這麼晚的起步與入門，且給了她這麼棒的一個再度成就信心的環境，今年的生日她還在舞蹈教室過了一個熱鬧的生日會，吃到了舞蹈班同學親手做的蛋糕，這真是女兒難能可貴的際遇與轉折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