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影蝶舞 》【二十六】紅葉            作者：于桑

「『也有愛過嘛？』追憶最深的一片紅葉，始自一個晚秋的午后，那時，我與年輕的自己對談，說別離已經超越沉默了嘛？說讓時間遠遠回去吧！……」沈花末《現代詩復刊09期》之＜追憶＞

追憶似水年華，但覆水難收。

原來愛情不能遲疑，說不出口的秘密，只有天空知道。

枝頭欲飛的一個紅巴掌，透露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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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避開月的眼神，思考答案之際，巨痛霍然而生。

右手扳緊椅子手把，哽在喉頭的呼喊並沒有叫出聲，撕裂的巨痛意志狠狠的囚禁在緊閉的雙脣之內。

「蝶，忍得住嗎？可以嗎？」他心疼而急切的問。

「嗯……，沒問題。呵，告訴我答案是什麼吧？」故作堅強，咬著脣吐出對答案的不死心，避開對月的依賴。

「答案是『小明』！妳沒看周星馳的電影啊？」跟著我一起若無其事的微笑，是他一貫的體貼。

「厚！竟然是這種答案，不算、不算！」苦笑著嚷嚷！我只是想要讓人放心。

「不要逞強。」撫著我疼痛的左手，月舉起他的左手輕輕抹去我眼角的淚水。

「沒關係沒關係啦！」想要阻止他的柔情，卻被溫暖的手攫取。「蝶，放輕鬆，不要武裝妳自己，就算是妳現在需要依靠吧！讓我當浮木也沒有關係。」月堅定的大手覆蓋著我無助的小手，那一刻清楚感受一陣電流在掌心醞釀，心底暗暗被震撼著。

浮木？其實心的航道上已經有了新方向，清楚月並不是浮木，而今，只是還在等待，等待一個機會，等待一個秘密釋懷，等待可以毫無顧忌的奔向他。

一時之間，我保持緘默。

下一波復健手指的痛楚中斷那愉快談話的氣氛，我和他就隨著四樓的空氣和茉莉花香一同沉默。

就這樣，復健手指變成彼此見面的正大理由，不說話卻能有默契的進行著這段需要被考驗的感情，和月從朋友階段開始經營感情最大好處就是彼此經常可以心意相通，毫無負擔的交流著火星到金星的觀念。

每日的復健時間彷彿制約了生理時鐘，我總是不自覺的期待著他的到來。

短短三十分鐘的復健過程，肌肉經脈遊走疼痛的同時心靈卻感到平和的甜蜜，也許是老天爺刻意考驗，這樣的平靜歲月並沒有持續很久，晨曦大哥的出現帶來第一個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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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天的中午，火傘高張。

坐上隔壁小愛的MARCH，前往母校旁邊小巷子裡的「老街咖啡廳」。

提前三十分鐘到達的我攀著隔壁樂器行老闆娘小愛的右肩進入店裡，檢選一樓靠角落的位置坐下來。

「小愛，謝謝。等一下鈴鈴學姐會來接我回家，妳快去公司忙吧！路上要小心一點唷！拜拜。」

目送小愛的背影離去，心情忐忑不安。

昏黃的燈光恰恰柔和不安的表情，我練習著微笑，練習著台詞，練習著大方的表情，等待前來赴約的晨曦大哥。

晨曦大哥約我見面的心意，大概猜得出來。

看著窗外的阿伯勒頑皮的灑下一地金黃，響起青春之歌……。

回想多年前的一個夏季，當時的大哥、亦霓和我可說是人人稱羨的超級好朋友。

大哥在台北唸大三，亦霓在雲林唸五專，我則在中部國立大學就讀。一個是青梅竹馬的大哥，一個是無話不談的知己，我們三人是一道複雜的三角習題。

那一年相約坐火車去參加亦霓的畢業典禮，大哥和我分別從台北、台中出發坐上同一班次的莒光號下南部，緊張的晨曦大哥和我隨著列車搖擺的節奏，心也一上一下的噗嗵、噗嗵的盪漾。

往昔熱戀的時候，亦霓總是嘟嚷著怨我不把大哥列入考量對象，可是等我失戀的時候，亦霓卻又若有似無的阻止任何我會跟大哥在一起的機會。後來終於深刻明白亦霓對晨曦大哥的愛慕心意始終未減，從國二那年起，亦霓的晶亮眼眸未曾離開過她的理想情人—晨曦大哥身上。

一直以為是為了亦霓才拒絕了大哥多次若隱若現的告白，直到這個受傷的暑假，誠實面對自己內心的聲音後，才慢慢發現那個秘密：退讓不只是為了保全亦霓這份知己至情，還有一個部份是因為始終以兄妹的心情對待著晨曦大哥。

想起那晚電話中梅子問我說：「小蝶，妳牽著晨曦大哥的手和月的手，有不同的感覺嗎？這是判斷是不是愛情的第一關。」電話裡的梅子問的相當仔細。

「記得有一次去亦霓的學校參加校慶園遊會，後來跑到廢棄的台糖小火車鐵軌去玩，雖說是小鐵軌，但因為橫跨橋面長達好幾公尺，從鐵軌細縫還看得到底下滾滾波動的河面，於是亦霓要求晨曦大哥牽著當時正在和小風交往的我的手走過橋面，那時只有緊張的情緒籠罩全身，並沒有任何感覺，事後想起來還覺得有點好笑。」

「那，月的手呢？」

「他……嗯……這……」

「我知道了。」

「妳知道了？我都還沒說妳怎麼知道？」

「從妳的聲音我聽出來了。」梅子斬釘截鐵的說著。

「讓我告訴妳，妳跟晨曦大哥是兄妹情，而和月呢？則是姊弟戀啊！妳承認吧！」

「喂！梅子 ~，妳壞。」

那日的電話熱線隱約揭曉心底的那個秘密，終究，當年還是沒和晨曦大哥在一起。

我們就像平行的鐵軌，錯過可能相愛的機會。

記得，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不是因為鐵軌橋墩下是溪床，而是因為青春的少女心不知所措；在阿伯勒的世界中，我們在金黃色的花瓣中旋轉，晨曦大哥為我和亦霓留住最美麗的十九歲寫真，紀念即將告別的一字頭青春。

那一條名叫「友誼」的透明線，橫在晨曦大哥、亦霓和我之間，跨不過去。

雖然沒有美麗的愛情，卻擁有一個令人心顫的夏天。

生命不一定只能為愛情而存在，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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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藍！」不知何時晨曦大哥已經坐在對面端詳著我陷入回憶的神情。

「大哥，來了啊！」右手指簡單梳理著早上剛去波菲爾修剪出來的髮。

「大哥點餐吧！你一定還沒吃。」揮手請在這兒打工的小真學妹前來點餐。

「妳的頭髮？」他詫異的看著我剪去那留了好幾年的及肩長髮，那一把前後為兩段愛情而蓄養的黑髮。

「妳不知道髮是女人的秘密嗎？剪掉髮一併剪掉秘密、剪掉煩惱。」吃進一口牛柳燴飯，我試著讓氣氛回到從前。

「藍藍妳又當起哲學家了，以前總是喜歡和亦霓一起捉弄我，說些我這理工科聽不懂的言語。」晨曦大哥話畢遞來一個櫻花信封。「這是去大阪開會時，在精品店買的。」

「謝謝！好漂亮啊！」信封理裝著金閣寺的金箔畫框，還有二枚題上漂亮俳句毛筆字的楓葉書籤。

「記得那一次我們去奧萬大，妳嚷著說要住在楓葉林，我想，妳大概很喜歡楓葉，所以幫妳和亦霓帶了幾張書籤回來。亦霓還告訴我說妳一定會喜歡的，果然沒錯！」

「亦霓怎麼沒來啊？」失望的感受油然而生。

「她……補習班裡有事情忙，前晚才去幫她處理了一些事情，她和巴德吵了一大架，她沒告訴妳嗎？」

「有……當然有啊！我撞到頭常常會忘記事情。」說謊掩飾內心的倉皇，確確實實感受到亦霓對大哥的不能放手，還有對我的漸行漸遠。

每每亦霓傷心時會打電話給大哥，不管白天、夜晚或是凌晨，大哥總是能準時到達。

「藍藍，我……」鵝黃小燈旁的晨曦大哥炯炯的眼神似乎要說些什麼。

「大哥快吃，炸雞腿快冷了。」顧左右而言他的我想要避開對晨曦大哥的傷害，決定不著痕跡的退出這個複雜的三角關係，這樣一來對大家都好。看著大哥憂鬱的雙眼，我知道他一定會是個完美的另一半，帥氣而真心，體貼而溫柔，絕佳情人但卻不是屬於我。

學過日語的我懂得紅葉上的俳句，那是大哥的心情吧？

但是直到離開「老街咖啡廳」，狠心的我都沒讓晨曦大哥有機會說出對那一份真心。

那是与謝野晶子在《亂髮短歌集》中的＜心緒＞俳句：

「千縷，黑髮，亂紛紛，亂紛紛。我愛戀的心緒，也亂紛紛。」

雖然，青春過去了，但是心情仍可停留在那個長髮披肩的季節。

蝴蝶兒飛過去，我乾淨無負擔的心，亮起來。

晨曦，永遠的大哥！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