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影蝶舞 》【二十三】約定            作者：于桑

「不要因為也許會改變，就不肯說那句美麗的誓言，不要因為也許會分離，就不敢求一次傾心的相遇，總有一些什麼，會留下來的吧？留下來作一件不滅的印記，好讓，好讓那些，不相識的人也能知道，我曾經怎樣深深地愛過你。」《席慕蓉   七里香》之＜印記＞

「我想你！」該怎麼說，才能不甜不膩？

「我願意！」該怎麼做，才能不離不棄？

想把自己交給時間，它應該會告訴我如何說出：「我愛你！」

這個一生一次的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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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月的眼神，那樣迷濛的紗蒙上我的心頭。那一刻，的確有些動心。

面對月的深情攻勢，設防已久的封閉心靈突然柔軟起來，就像是深海裡的海草，隨波盪漾著。恍惚之間幾乎就要伸出右手，但是看看現在自己的失意模樣，想想那膽怯的羸弱心靈，自卑使我毅然退縮。

也許，曾經是一尾深海的美麗人魚，被海面上絢麗的煙火迷惑了單純的雙眸，代價是失去聲音換了雙腿，終究，還是為了那個不懂得珍惜的王子，失去所有，變成一縷氣泡。

而今，這泡泡又該何去何從？

「喏，還給你。」將紅色「結緣御守」輕輕放回他的右手，瞥見悲傷、失望染上他的臉龐。

點點不捨悄悄浮上心頭，明知道這樣傷了月也苦了自己，卻還是一意孤行，不想再輕易變成不被珍惜的泡泡是怯懦的主要原因。

費力地走近，從月的左手拿走那另一個金色御守，他詫異的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舉動。

掩飾內心的掙扎，我故作鎮定佯裝俏皮說：

「月！我想跟你約定一件事，好不好？」為了沖淡這樣感性的氛圍，為了避免被這柔情沖昏了頭，我必須理智。

月沒有女朋友的秘密，使心中最大的禁忌獲得解除，但還是不能自私的將手遞給他。那是因為年紀的關係嗎？其實不然，和他在一起從來就不覺得他幼稚，心智年齡成熟的月處理事情的穩重，遠遠勝過身邊許多同年紀的異性朋友。那究竟是為什麼？也許是想要保護他，也想要保護自己。愛情不是衝動就可以圓滿，這是我三折肱成良醫的經驗！受傷的心靈這樣脆弱、無助，不希望月只是一時的投影，一時攀附的浮木啊！

「我們來交換御守，如果，你真的確定我是你的百分百女孩，我也確定你是我的百分百男孩，『結緣御守』就會牽引我們在一起，等到七夕那天，那個第一次見面的日子，我們就再一次回到舊地，將『結緣御守』交換回來。」背對著月，我倉皇的說。

時間凍結，月並沒有開口回應那個天真荒謬的約定。

炎熱的盛夏飄起皓皓白雪，二次從冰雪中歷劫歸來的蝴蝶，想要迎向綠地藍天，只要再飛越眼前的峽谷，盡頭就是落英繽紛的桃花源，可惜精疲力竭的雙翅，遲疑退卻了。

把握這唯一一次的告白機會，一股腦兒將心情倒出：

「這個約定，不好，對吧？對不起，是我太自私，害怕軟弱吞噬所有自信，心無法現在做好決定，只好等待答案。我是一個不體貼的女孩，不值得你再付出……」手心握著御守發顫，猜測著背後的月的決定會是什麼？

想逃的慾望驅策舉步維艱的雙腿離開現場的同時，月的溫柔聲音突然劃破寧靜成全我任性的要求。他對我說：

「好，約定成交。不過妳也要答應我一個約定……」，他輕輕扳過我僵硬欲離的身體，近距離看著那雙屬於我的慌張眼睛說：「那個約定就是……不管緣分的牽引如何，妳的決定如何，最後至少，我都可以當妳的朋友，可以嗎？」

不忍心也拒絕不了那雙清澈的眼睛，我安靜的揚下睫毛點點頭。

現在給不起承諾的我成為愛情的逃兵，為了躲避那清潭似的雙眸，轉而凝視茶几上的錐形瓶，試圖改變氣氛的我無厘頭問起：「告訴我，瓶子的秘密是什麼啊？」不自然的微笑掛上尷尬的臉龐。

順勢想要伸手拿起瓶子，下意識想移動身體脫離月的近距離注視，無奈不聽使喚的頑膝因為站立太久而瞬間癱軟下去。

突然，強而有力的手臂撈起差點跌墜的身軀，一陣慌亂之後，我竟然在月的懷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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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走愛情的邊緣，我試著掙脫這柔情的庇護。

「瓶子的秘密是茉莉。」月在我耳際低語，他卻沒有鬆手的意思，反而情不自禁緊緊擁我入懷。

霎時間所有武裝意外消融，茉莉花香水傳遞的是「愛慕」。

月的強烈心意撫平理智裡的不安分子，安穩的在他臂彎中的放下所有設防。

年紀？不安？療傷？脆弱？……，先前的藉口和疑慮似乎都變得不重要，一直帶來安全感的月帶領風雨中的小船慢慢靠岸，心板猶如那柔細的沙灘，風雨漸退出現的是深藍絲絨似的天空，誓言點亮了永恆的星子，細訴我仍然可以再去愛人，以及接受被愛。

時間的流砂彷彿為我靜止，生命裡風花雪月的浮光掠影襲上心頭。

回頭這一路，人事的浮沉讓我告別無知，不管是小風、日影還是其他曾經在記憶長河烙下歡喜悲傷印記的靈魂，此刻我將致上感謝，謝謝他們成全我的圓熟，謝謝他們磨練我的意志，也謝謝他們讓我在遇見月的時候懂得用心判斷愛情的真假。

心動的感覺好真實，聽見自己的心感動的跳著，也聽見他的心跳以及娓娓傾訴的深情獨白：

「我捨不得捨下妳，那一年遇見妳，就知道妳會為生命帶來改變。每次徒步到電台門口等妳，只為看見妳的微笑，一眼也好！從豐原打電話給台中的同學，請他將電話筒放在收音機旁聽著台中才聽得到的妳的廣播節目，想融入妳的生活，雖然妳並不知情。考試考了第一名符合妳的叮嚀，才敢打電話到電台給剛下節目的妳，縱使妳只是交代弟弟般的說：『很好，下次再加油！』我也感到滿足。佯裝順路和妳一起坐公車送妳回到西屯區的家，看著妳為小風消瘦的臉龐，轉二班公車回到豐原的我一路上只有擔心、只有心疼。」

他揚起手撫著我極不美麗的頭髮，繼續說著內心的千言萬語，我早已陷入驚惶的不捨，跟著他的獨白，回憶著那些他一直愛著我的痕跡。

原來，愛的印記早已偷偷進行。

「雖然那個暑假，妳都是微笑著努力生活，卻從妳的眉宇讀出哀傷的訊息，我以為我有能力可以讓妳快樂，可是一直到那天站在電台側門看見妳坐上學長的紅色車子揚長離去，才驚覺自己並沒有資格去愛妳，妳是即將成為老師的大學生，而我，只是一個高三的毛頭小子。我恨自己的無能，迫不得已黯然消褪想要擁有妳的心願，當時，退而求其次只要能當妳的朋友就好，當弟弟也沒有關係……」

月的聲音哽咽，發覺他的手心顫抖著，試著移動身體想要看看他的臉，卻換來他不安的倉皇，阻止的口吻說著：

「蝶，不要動！對不起，我情不自禁的抱了妳，請妳就這樣讓我把話說完吧！也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怎麼會沒機會呢？月，你這小笨蛋，難道沒發現『結緣御守』已經發揮魔力，我已將破碎的心靠岸在你厚實的溫暖臂彎哪！」這些沒有說出口的話在心谷迴響著，關於心中冰山正在溶化的秘密。

月燃起一堆烈火，我也情不自禁回應這遲來卻紮實的保護。

「知道嗎？考上台北的學校，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駕訓班學開車，希望不斷儲備自己的能量縮減因為年齡造成的差距，可惜晚了一步，終於妳接受了教授介紹的日影。一開始妳偶爾給我的問候充滿甜蜜，我心想只要妳幸福我就快樂，常常在電話亭打長途電話給妳，雖然只是簡單幾句問候，卻成了寂寞的我在台北讀書的動力。可是後來發現妳的惆悵，我好恨，為什麼懦弱退出？為什麼當時不堅持守護妳？」

月輕輕抬起我的臉龐，看著我早已潰堤的眼睛，盡是心疼的說：

「如果當時堅持，妳現在就不會為愛受罪。」

迷惘著、欣喜著，無措著、羞赧著，我的呼吸因為眼前的景象暫停，窒息。

忽然，月的唇，萬般呵護的緩緩落在我的，額頭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