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影蝶舞 》【二十一】秘密        作者：于桑

「昨日我沿著河岸，漫步到，蘆葦彎腰喝水的地方，順便請煙囪，在天空為我寫一封長長的信。潦草是潦草了些，而我的心意則明亮亦如你窗前的燭光，稍有曖昧之處，勢所難免，因為風的緣故。」

《洛夫   洛夫詩選1955-1987》之＜因為風的緣故＞

聽見，風在門外敲門。

他告訴我，我有一封限時掛號！

只要拓上真心的印章，就可以閱讀幸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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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聽使喚的左手，不開燈的房間，我掩面哭泣，我怨恨自己的無能，我向老天抗議在這樣的青春歲月，我不懂得什麼叫做認命。

「蝶兒！別哭。」那個影子輕拍我的肩膀，溫柔而慈祥，原來是父親。

「爸！」驚訝父親的出現。

自從回到家裡，換藥時間父親從未來到四樓，因為他捨不得看到我身上的每一處傷痕，他至今仍不能接受我出車禍的事實，所以拒絕探視傷口。

「不要哭好嗎？爸爸心疼。」父親那一雙藝術家的手，為了這個家已經長滿厚厚粗粗的硬繭，他輕輕拍著我的右手，給了我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爸爸！對不起，我，我不夠堅強……」

「蝶兒！是爸爸不好，是爸爸讓大家受苦了。」父親緊握著我的手激動起來。

我和父親沒有再交談，靜默的空間裡他握著我的手，手心的溫度有默契的傳遞給對方堅定的信念。我好想要給父親更多的安慰與支持，父親則是像隻大鳥般展開他的翅膀將我擁進他的懷抱，替我拂去那說不出話來的酸楚，拯救著那正被名叫恐懼的大蛇纏繞著的自信。

害怕、無助、膽小、愛哭、驚慌一湧而出。

不能再彈吉他、不能舉著相機拍照、不能拿棒針織圍巾、不能……，不能再如一般人輕鬆完成這些日常動作，我害怕的是這些嘛？其實這並不是心底最大的恐懼，擔心的是身為長女的自己非但不能成為家裡的支柱，還要變成一個負擔、一個包袱。

禁不住，悲從中來，我放聲大哭在父親的懷抱中。

黑暗室內只剩下電腦網頁傳來的水晶樂音，那是月寄來的一封電子郵件的背景音樂，一封標題為「分不清的愛」的轉寄郵件，下午我猶豫著是否開啟，因為膽小最後只好任憑輕靈的水晶音樂反覆播送，洗滌所有疑慮。

那首名叫「感恩的心」的歌曲，此時此刻字字句句都成為我的心情，像是一波波高高的浪頭打在心板上，使我方寸大亂洩洪似的哭泣著。

心海的浪花高高低低的，隨著音樂起伏。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安靜得令人心碎的夜裡，父親和我一直靜默著，心底的大蛇終於被獲得依靠的自信擊退，漸漸消失，平靜的我在心板上彈奏著平靜的單音。

「我來自偶然，像一顆塵土，有誰看出我的脆弱？我來自何方，我情歸何處，誰在下一刻呼喚我？天地雖寬，這條路卻難走，我看遍這人間坎坷辛苦，我還有多少愛，我還有多少淚，要蒼天知道，我不認輸。感恩的心感謝有你，伴我一生，讓我有勇氣作我自己；感恩的心，感謝命運，花開花落，我一樣會珍惜。」

「花開花落，我一樣會珍惜……，是的，爸爸，爸我會加油。」在心底對自己加油，也是對父親的承諾。

緊握父親的手，輕輕擦乾淚水，我的和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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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夜的沉澱，父親給的力量像是一塊巨大的明樊投進混濁的心海，浪花退去的同時，我重新看見自己。

誠實面對自己，才能歸零。

遠渡重洋為自己爭取幸福人生的小戀早晨剛剛離去，父親載著她前往機場，母親和小涵也一併前往送行，唯獨等一下要去複診的我缺席。

玫瑰般紅潤的微笑掛上我的臉，自從日影消失，真心的笑容未曾出現在臉上，而今，透過這麼多雙充滿關愛的手臂，我這遊魂終於得到救贖，攀附著親情和愛情的臂膀，從地獄重返人間。

「我推開窗門，迎向風中的一個早晨，我靜靜地等待，等待著你柔情的眼神……」輕快的哼著以往駐唱經常演唱的民歌曲，小心換上雪白的襯衫，配上蘇格蘭及膝裙，站在鏡子前面，認真對自己說：

「藍小蝶，這才像妳嘛！」

太陽光射進屋子裡，今天是第一次去醫院不用坐輪椅的大好日子，終於告別100厘米的視線，我愉快的深呼吸準備迎接下一階段的復建，雖然左手面對大腦的命令還是一付紋風不動的頑固樣子，但此刻全身上下卻充盈著無比的信心準備應戰。

打開電腦，信心滿滿的開啟一個新的資料夾。

單手打上標題：1999之夏日飛舞！我又開始寫日記。

終於，決定真正的單飛。

我要走出自己的象牙塔，

我要吸嗅空氣裡活著的感動，

我要大大擁抱藍天，

我要在綠草如茵的草皮上奔跑，

我要學著去愛更多的人。

堅定的意志啊！你不要鬆懈，

請帶著我沾雨的鱗翅飛翔，

我要迎向天堂！

                             1999.7.26舞蝶

打完日記對講機鈴聲響起，想必是阿樹學長他們來了，時間真是算的很準！

小戀交代說已經幫我安排好去醫院的細節，為了節省時間我並沒有跟學長對話，輕快的按下講話鈕不等對方回應我說：

「阿樹學長等我，我馬上下去！」謹慎扶著柺杖下樓。

左膝的引流管拿掉之後，經過將進半個月的腫脹階段，抽痛終於慢慢消退。在房間有空就使用柺杖練習走路的特訓，現在終於派上用場。小心翼翼的下樓，終於抵達一樓客廳，使用遙控器打開鐵門，門外只站了一個人和一輛白色TOYOTO汽車，不見阿樹學長和鈴鈴學姊的蹤影。

怔住了，我的心跳加速著。

早上才清晨才答應梅子若是再遇見月，一定會好好去面對他，用心眼去感受自己對他的感覺究竟是屬於哪一種？絕對不意氣用事的拒絕接觸他，沒想到，這個「真心大冒險」居然這麼快就出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考驗著我的判斷！

一言不發，看著那個穿著白底藍色印第安風格圖騰的T恤、水洗深黑牛仔褲的身影走向我開口說：「小蝶，早！」

是小戀安排的，一定是聰慧的她希望我復建左手的同時，也要將心底的傷痕重修一下。

昨晚她和小涵在父親離開後也進來陪了我好一陣子，眼前的月一定是她找來的，她要我好好處理那紊亂的思緒，身心才能一起健康。

快刀斬亂麻的作風，是小戀比我勇敢的地方！

「月，早！」我不慌不忙的應對。

這一次我鎮定的聽著自己的心跳，沒有退縮更不想逃避，腦海中浮現梅子的話，她在電話裡說：

「小蝶，妳至少要先確定感覺，再決定如何面對追妳的人，不管是晨曦大哥，還是月亮小弟，妳都要看清楚，說不定那棵夏天的樹其實也喜歡著妳，不然怎麼老是對妳這麼照顧？妳呀，好好想清楚好嗎？」

雖然梅子的最後幾句有點搞笑，但我明白她的用意，她希望我無悔處理生命中的每一個過客！

月平穩的開著車，不知為何第一次坐他的車忽然有點緊張，只好把注意力放在車內的擺設。素雅乾淨的佈置，果然和他的風格很像，後視鏡懸掛著平安符，看起來非常眼熟，對！是故鄉鹿港天后宮的媽祖護身符。

「蝶，那是妳送我的，忘記啦？當年我要聯考了，妳送給我保平安的，呵，果然保佑我考上第一志願！」

「喔！」真的是去天后宮乞求的平安符，輕撫著KITTY背包，裡頭也有著一個來自故鄉媽祖廟的平安符，是月送來的，在那個進行拔剛釘手術的早上。

繞過火車站的圓環，月忽然開口：「我去買一下東西，妳乖乖等我一下唷！」找到一個車位停好車他走向便利商店，我看見一個長髮的女孩站在店門口向他招手微笑。

「好眼熟喔那女孩，在那兒見過呢？對！是……那個在皮夾裡的女朋友！」沒有猜對的興奮，反而一陣落寞，月有女朋友的事實再一次提醒我該有的分際。

月返回車上，遞給失魂落魄的我一瓶立頓奶茶笑著說：「妳愛喝的！」準備開車時，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錐形瓶放到我膝上的KITTY包包上。

「這，這是什麼？」心裡有好多疑問等著被解開，卻不知從何解起！

「這是秘密！」月的側臉有一種成熟的堅定。

停紅燈的時候，他深情的望著我說：「打開，妳就可以知道秘密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