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影蝶舞 》【十九】扁舟            作者：于桑

你如果，如果你對我說過，一句一句真純的話，我早晨醒來，我便記得它……」《敻虹  紅珊瑚》之＜記得＞

「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詞人李清照如是說。

難道真要失去，才能算是永恆？

在情海浮沉多時，渴望尋覓安全停泊的港灣，可惜！損壞的船兒總是無助的在浪濤裡，隨波逐流……。

是否，可以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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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書，我用力思索與月初識的的那個夏天，吃力地翻出衣櫃深處粉色櫻花紙盒，右手小心捧著坐回床上。

一本酒紅色手工日記本躍然眼前，扉頁署名燙金字體寫著：紅葉幫九妹。

那是我，當時在「彩虹城市」遇見月的虛擬身分！

揭開日記本，隨著密密麻麻的心情記事，思緒翻飛回到第一次在電子海域的漂流記憶。

小風瀟灑離開我的世界之後，我毅然選擇融入他複雜的生活裡學習等待。

當時只會使用網路收發電子郵件的我為了能再次遇見他，於是學習上網進入他經常駐足的「彩虹城市」。每天過濾可能會是他的網路身份，使用著他最喜歡的電影「西雅圖夜未眠」裡女主角梅格萊恩的英文名字—「安妮」上線，試圖用另一種身份接近已經不是印象中的那個溫文儒雅的他。

日日徘徊在陌生的聊天室！透過冰冷的電腦螢幕，看著各式新興的網路文化蓬勃，不習慣與陌生人打交道的個性，以鎮日潛水的姿態看著來來往往的虛擬身份，失血的心漸漸失溫，卻還是不死心的堅持不放棄。

從未想過深愛一個人，最後必須用這樣「死守方城」的方式挽回早已變調的戀曲，我想是我太天真，等待只是換來更多的嘆息，彷彿聽見一聲聲破碎的撕裂，從心底傳來。

當時未生病的母親看出來小風與我的關係已經生變，她選擇尊重而默默的看著我穿梭在五彩繽紛的網路世界，但總不忘叮嚀著：「不要打太久，傷眼睛啊！」

那個第一次失戀的盛夏，掛在網上等待和寫詩已成習慣，終究沒有等到男主角的出現。

不過意外的收穫倒是不少，寫著過去情事的詩篇吸引了不少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青睞，讓不諳網路文化的我居然成立「紅葉」詩社；以文會友結交了不少文友，因而做了生平第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一改現實世界謹慎的作風與網友結拜並且排行老九；正當心灰意冷之際，索性大膽以本名「小蝶」等待風清揚的出現。

這一連串違背個性的做法是因為初戀失敗的刺激？還是內心企圖嚐試變身？

內向的我意外成為「彩虹城市」的活躍靈魂人物—紅葉幫九妹！當時的八個姊姊們都對我呵護備致，受傷的心意外在電子海域得到回應與修復！

後來遇見主動與我對話的月，他是我第一個回應的異性網友！

據說第一次去「彩虹城市」找同學討論功課的月，剛好在論壇裡看見我寫的，從此固定閱讀那失意的靈魂手記變成他每日的習慣。

記得，那一天，再一次失望的我準備離開聊天室，按照慣例留下心情留言：

「風，我明日再來。」一段自言自憐的悲語！

這段催眠自己的慣用留言，居然吸引了月的目光，他想要認識這縷灰色的幽魂，一個和他一樣只在聊天室潛水卻不和他人聊天的怪人！

「嘿！妳為什麼要離開啊？」這是他給我的第一句話。

緣份的牽引，我破例只和他交談，也許是因為年紀的差距讓我毫無戒心善意的回應這個高中小男孩。

那段日子，我只願意和月談話，不管是面對網路上的文友投以好感，或是現實中學伴、社團好友的熱烈追求，心如槁灰的自閉心態只願意和不帶男女感情的月產生交流，我曾告訴過他原因：

「我現在只敢跟你說話，酸澀的、美好的或是無味的，因為你是小朋友啊！讓我沒有壓力，在你身上我可以確信男女之間也可以擁有純友誼……」。

為了避免日後需要見面的麻煩，一開始即以「恐龍」姿態告訴月，幸運的是我的第一個異性網友是個好人，直覺他不會是壞人的念頭來自於第六感，於是冒險似的與他分享生活點滴。後來因為他的真誠慢慢進階成為我的忠實聽眾，不管是在真實生活裡聽著我製作的廣播節目，還是在虛擬網路上聽著我細訴的失敗戀情。

月一直是個閑靜少言的好聽眾。雖然，當時我們未曾見過對方。

我安心的和他成為網友，珍惜著一份不帶雜質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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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me要進來囉！芝麻開門。」小戀在門外敲了二下，穿越時光磁場的思緒迅速轉換場景，從叱吒網路的紅葉幫九妹，落寞變回滿是傷痕的折翼迷蝶。

「等一下！」我收拾著變身後的殘局，一如仙度瑞拉聽著十二點鐘聲變身回到灰姑娘的模樣，雖然她的馬車變回南瓜，但至少還擁有一支王子可以循線而來的晶亮玻璃鞋；而我呢？經歷癲狂風雨過後的一葉扁舟，徒留滿地心碎的記憶，一字一句深深刻劃在日記本裡。狠狠烙印心版，難以抹滅！

「請進來吧！」

「姊，妳在做什麼啊？這麼慢……」小戀端來營養的大骨肉粥擺在茶几上，接著說道：

「我明天要回加拿大一趟，向乾爹、乾媽交代清楚我的未來的計畫，然後……回到這個家！永遠不再離開！」最後幾個字，小戀說得特別用力。

「喔！」眼前的小戀已經不是那個愛耍脾氣的女孩了，我靜靜的看著她為我、為這個家所做的一切，過去那個愛捉弄我的小丫頭已經成熟。

「妳有告訴爸媽這個打算嗎？不後悔回國嗎？小戀，我知道妳已經和過去不同，妳深愛這個家，用心彌補著這幾年不在家的缺憾，不過，不希望是因為我的傷勢耽誤妳的前程，妳看！鋼釘拔除之後我的左手很快就可以恢復正常，今天就可以開始復健了，妳不要擔心我，更不要為我犧牲，知道嗎？」我幽幽說著。

「姊！我知道，妳說的我都知道，我並不是為妳犧牲，我只是向妳看齊。」小戀餵我吃下一口肉粥，喜悅的表情柔和了她的眉宇，輕聲說道：

「妳知道嗎？小時候我愛欺負妳並不是真的討厭妳，而是因為妳實在太完美，又漂亮又懂事，成績一流、品行一流，連追妳的人都一流；我只能追著妳的影子賣力趕上，可是任憑我怎麼努力還是無法成為妳，所以，最後我選擇走另一條路，妳有多優秀我就要多搞怪，我自私的以為這樣就可以從妳那搶奪所有的呵護眼光，可是，我錯了……」

「戀！」情緒忽然激動起來，小戀前所未有的坦白使我震懾，原來她的內心一直這樣煎熬著，身為大姊卻從沒察覺，歉疚頓時衝上心頭。

「小戀，姊姊跟妳說聲對不起！是我太遲鈍，沒有發現妳背負如此巨大的壓力在生活，才會害妳和我漸行漸遠。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不好。」滿是歉意的注視小戀。

小時候的戀身體很不好，後來成為媽祖的乾女兒才漸漸康復。口齒伶俐的她總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把我弄哭，記得有一次從不體罰的父親罰我們跪在房間的小馬桶旁邊反省姊妹之間的不友愛，頑皮的小戀還是喋喋不休的逗弄著我，一時委屈肢體衝突拉扯之間，小馬桶應聲而倒，那個畫面至今令人難忘，兩個紮麻花辮子的小女孩，一邊拌嘴一邊刷地，就這樣吵吵鬧鬧的，我們也長大了。

「姊！」小戀放下手上的大碗公，輕輕的抱著我，微笑的說：「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好！」說不出話來的我只能默默紅著眼眶，回應小戀的擁抱。

老天爺真的把小戀還給我了，這份遲來的珍貴姊妹情我會好好捍衛，好好呵護。

命運的寬容，得失之間往往無法計算。

不過我深信這一場車禍是老天刻意安排的轉捩點。透過受傷的心眼我看見了許多寶藏，不管是芬香雋永的友誼，還是溫熱馥郁的親情，我慢慢學會分辨真偽，禁得起「時間」篩檢的才是無價摯情。

風中癲狂的扁舟，緩緩航向真情碼頭，靠岸。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