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愛 》【二】月光        作者：于桑

 「夏天的漂鳥，飛來我窗前歌唱，突然又飛去了。秋天的黃葉啊，卻沒有歌唱，只嘆息一聲，飄落在那裡。」《泰戈爾 漂鳥集選》

我知道，遠方有一座幸福城堡，雖然，我還看不見它。

我相信，他方有一處溫暖臂彎，雖然，我還遇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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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請問，請問，你是誰！？」尷尬地拉攏膝上的毛毯，我試著用僅剩的右眼仔細打量眼前的陌生人，2.0的視力卻還是無法辨識眼前的這個男孩究竟是誰？

他溫柔的微笑，並且從背包拿出一本書遞到我面前，他小心的輕放在我的右手心。

「送給妳，打開看看吧！妳就會得到想要的答案了。」說完之後，他專注的眼神等待我揭開扉頁。

淺藍色的封面，印著帶著翅膀的紅髮少女，這……痞子蔡的《第一次親密的接觸》啊，1998年的版本！我在心裡驚呼，莫非，他是……那個人。

                                                                            蝶，妳好嗎？

久違了！盡是想念。

月    1998年豐原

頁面上幾個飄逸的字跡，隱約勾起的回憶的漣漪，同時，一聲聲富磁性的嗓音為我清晰的將書頁上的文字朗讀出來。

「你是……FF7，對吧？真的是你！」

又驚又喜的我幾乎認不出來這個穿著純白V領T恤，反褶水洗牛仔褲，頭頂木村拓哉髮型的男孩，就是當年約在麥當勞見面的FF7。

「沒錯，是我，小蝶，妳終於想起來了，還有，該改口叫月了，FF7是網路上的代稱，而我現在是活生生的人，正站在妳面前。」他遞給我一個更溫柔的淺笑。

低下頭，冷靜了三十秒鐘，心想月怎會出現在這裡？站在我面前的真是他嗎？

所有過往的記憶快速倒帶，用力搜尋最後一次和他聯絡的痕跡，那是在二年前的夏天！

最後一次見面的午后，我坐上國國學長的紅色愛快羅密歐，狠心的看著他的側臉，毅然離開電台門口。

「『小跌』、『小跌』，我們準備去抽血吧！走囉。」阿樹學長人未到聲先到，那老頑童的口吻將我從記憶的漩渦中抽離拉回現實。抬起頭呆呆的望著眼前的月，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我推妳，『小跌』走，要出發囉！」阿樹學長這個長人單手拉著輪椅手把，搶不贏的鈴鈴學姊只好退讓一旁，看來學姐不願意交出輪椅行駛權也是沒辦法，因為150公分的學姊注定贏不了183公分的脫線學長。

月呢？他只是一言不發，緊緊跟隨我的右側。

「咦？蝴蝶，這位是你同學啊！」終於有人發現月的存在了。

「嗯……是，是啊！他……是我同學，特地，特地從台北下來來看我……。」支支吾吾回答學姊，仰頭偷瞄月，偏不巧撞上他的雙眸，還是那樣清澈卻帶憂愁的一潭清泉。

為什麼月知道我在台中醫院？滿腦子的問號在我心深處大唱交響樂。

「喔！好痛！好痛唷。學長，你想謀殺我的左腳啊！」就在轉角處，受傷的腳撞上粉白的牆壁，忍不住一陣椎心的刺痛湧上，我大叫出來，阿樹學長則驚嚇呆站一旁，一臉無辜與抱歉。

「跟你說你不行就不信，偏偏要裝英雄，你看出事了吧？萬一蝴蝶的腳好不了，我唯你是問！可惡的笨樹。」氣急敗壞的學姊叨念著，正要順手推起輪椅時，我們三人同時聽見月開口說話。

「讓我來好了，我有推輪椅的經驗，相信會保護好小蝶的。」月，一邊說一邊不急不徐的將輪椅往前推進，回頭對著啞口無言滿臉歉意的阿樹學長以及火冒三丈的鈴鈴學姊說：

「我帶蝶去抽血，你們去X光攝影室填寫資料，待會兒在X光攝影室門口見，好嗎？」

誰抗拒得了月溫柔中帶有霸道的口氣呢？於是，我和他獨處的時刻終於來臨，尷尬一併出現。

二年沒見面了，幾乎認不出來是他，這樣的處境忽然使我莫名失措。

穿越迴廊，抽取號碼牌，一路上彼此的靜默使空氣凍結，誰也不願意先劃破這靜謐的時刻，好像深怕一個輕舉妄動，便會破壞掉什麼似的。

26號的紅色數字燈亮起，月打破安靜：「輪到我們了，別怕！蝶，妳最勇敢的了。」

「喔！」免強吐出一個字，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著。沒想到我的倉皇全被月察覺，以為可以很勇敢去面對的，卻發現其實內心，非常不安。

「小姐，請問有沒有禁食？從昨天凌晨12點以後……」護士小姐例行公事問話。

「有。我從昨晚12點以後就沒有進食了。」禮貌回話後睜著大眼睛看著護士小姐將針筒連續插入右手上臂二次，她找不到最佳的抽血位置，那年輕的臉龐，看來應該是實習護士吧？

唉！認命的閉上眼睛，心想，就任她慢慢找吧！待宰的羔羊是我，一付視死如歸的神情。

「麻煩妳換這手好嗎？這手可能比較找得到靜脈。」就在護士要扎下第六針的時候，月輕輕抬起我的左手，讓我的右手避免變成蜂窩，隨著月的安排，我安心的配合。

「蝶，有點痛，忍耐一下喔。」一貫的溫柔，小心翼翼擺放我的左手在抽血檯上。這一切就像四季運轉那樣自然，老朋友似的互動令人安心而感動。

 順利抽完血液，我們前往一樓與學長、學姊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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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慌亂的心海終於平靜下來，我要趁機好好釐清滿頭亂緒。

 「喔，是這樣的，我收到妳的E-MAIL，妳說今天會在這裡準備動手術的，我就南下來找妳啦。」

「可是，你怎麼知道我的主治醫生是蔡醫師？況且台中醫院這麼大！你怎麼知道我在４樓看街景?」

「呵，這個是，秘密！」月爽朗的笑著，我發現月的微揚嘴角很好看。這是遇見他之後第一次看見他不再皺眉，他應該多笑的。

「可是，我並沒有寄信給你？我記得我沒有。」記得電子郵件是請小可代發的，我請她簡單陳述複檢動手術的情況，主要是要讓大夥兒不要為我擔心。

「這樣啊，那應該是你朋友幫你發出群組信件，可能我的帳號妳沒有刪除，所以，我收到你的來信。諾！妳看。」遞給我一封信，發信人是我沒錯。整封信清楚的列印在雪白鑲有綠色幸運草的信紙上。

「喔！」接過信，仔細閱讀。到達X光攝影室之前，思緒猶如被貓咪玩過的毛線團，紊亂的可以。信上的字句是這樣的： 

嗨！親愛的大家：

我是小蝶，這幾天不會上線，因為我要到醫院去檢查，請不要擔心唷！我很快就會飛回來的唷，會回來翩翩起舞的！等我呀！有事請跟小可連絡……

多年不見，青澀的FF7走出虛擬的網路世界變成真實的月，站在我面前。等不及將信看完，大腦陷入另一波迷思，信中並沒有提到「動手術」這三個字，為什麼他會知道？他不是在台北唸書？他不是已經照著我的意思淡出我的世界？他不是已經成為過去的記憶？太多的不解在心底滋生。

很想知道輪椅背後的月是以什麼樣的表情推著我前進？我真的很想知道。

忽然，看見前方轉角有個熟悉的背影，紅色POLO衫加上黑色休閒褲，迎面而來。猶豫該不該將對面而來的面孔看清楚？鼓起勇氣仔細看之後，原來，我認錯人了。

他只是個路人甲。並不是日影！

這一起認錯人的突發狀況取代月帶來的一連串紛亂問號，我開始沉浸在想念日影的黑洞裡，直到看見X光攝影室的門口，我都沒有再和月交談，而他也是安靜的，走在我身後。

學會遺忘真的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風箏已經斷線一年，為什麼我手裡還拿著那根透明到幾乎看不見的牛筋線？

日影，你真是狠心！帶走我的夏日風箏，留給我滿地飄零的凋萎秋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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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X光照射室，關門前，我看見月專注的神情，就像偶像劇中電梯門關上，男主角深情凝眸的鏡頭。

這令我覺得詫異，他不該對我有這樣的，神情的。

X光師要我們當場等候領取X光片，我正納悶想著為什麼剛剛撿查是照胸腔的時候，阿樹學長的狂笑引起眾多停佇走廊的病患以及家屬的側目，連鈴鈴學姊也笑到脹紅了臉。

不疑有他的我接過片子認真一看，「天啊！這是什麼啊！」

轉頭看月，什麼？他也微笑著。

天！救命喔！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