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暹拉國際機場出口處,我在網上交來的導遊朋友提亞瑞已經拿著牌子等在那裏. 外面剛下過陣雨, 熱而潮濕, 有點像休士頓的夏天, 但那熱帶雨林的氣味又好像馬來西亞和文萊.

            提亞瑞的冷氣汽車很舒服. 他說幫我預定旅館門口的路正在翻修,會很鬧, 便帶我去看了另外幾家,都不理想. 因為當天和第二天是他們國家拜佛的節日, 國王帶著大臣們都在暹拉, 好點的旅館家家都已客滿.

            最後他帶我到一家看上去很新的旅館, 他先進去跟櫃台講價錢, , 因為我一住八天,所以拿到團體折扣. 提亞瑞說明天他們國王會在吳哥窟祭祀, 我們最好去遠的地方參觀, 我欣然同意.

崩密列 (Beng Mealea)

            旅館餐廳早飯豐富, 六點就可以進餐. 餐廳人很少, 我選靠窗的一個位子坐下, 一面看外面的風景, 慢慢吃煎蛋, 烤麵包, 米粉, 水果…. 一面跟餐廳工作人員聊天, 他們都是暹拉大學的學生, 為自己能半工半讀,感到十分驕傲. 不到七點, 提亞瑞的車已到, 我便上樓拿了旅行袋, 照相機下來會他. 今天我們去遊人少去的崩密列.

            車向離暹拉五十多公里的目的地開去. 到時已近已經正午, 氣溫華式100度,濕度也高. 進門要另買票. 門口有些小商店. 提亞瑞帶我去吃麵, 他說担保乾淨,我看見店裏蒼蠅飛來飛去, 吃了幾口, 就推說飽了.

            通古廟大道兩旁都是守護神蛇精石雕. 有的雕得繁複, 能在熱帶叢林情形保留下來, 可謂奇跡.

            崩密列寺廟還待修理, 只有藏經閣比較完整.

            灰色的石牆被參天大樹的根纏绕, 到處石塊, 石條堆砌, 上面常有雕花石刻. 牆壁上也有雕刻的神像和仙女, 樣子生動. 亂石中長著些魚尾棕梠, 在南加州我曾經買過一盆同樣的送給老公, 放在他的辦公室, 那棕樹價錢很貴, 老公定時澆水, 小心呵護, 現在看見這些廢墟棕梠中任何一株都比他的那株油綠和生氣蓬勃.

            一些沒有大人陪伴的孩子, 也在廢墟中出入, 因為提亞瑞在我身邊,他們不敢上來要錢.

            叢林中還有挖地雷遺址, 我想去看, 提亞瑞說他不想去, 如我一定要去, 走乾淨的小路應該安全, 我走上小路, 兩旁不遠的地方,果真有纍纍黃土坑, 不到五分鐘, 提亞瑞在後面跟來. 說別去了, 他指給我看小徑上一條快一呎長已經沒有頭朱紅色的死蜈蚣, 說如果不小心踩到活的被咬到, 跟踩到地雷同樣危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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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華氏一百度, 加上濕度也百分之八九十, 雖然車中有冷氣,仍覺有點受不了, 我告訴提亞瑞吳哥之遊只是我這次近兩個月旅程的第一站, 不能開始就將體力消耗掉, 所以第二天休息, 傍晚才請他帶我去看暹拉的吳哥國家博物館.

            第二天我睡了一個好覺, 在旅館舒服的冷氣房間裡, 看看提亞瑞借給我的介紹柬埔寨的書. 原來柬埔寨位於湄公河與洞里薩河的交匯處, 是中南半島的魚米之鄉, 但常受到外來侵略和屢屢內戰, 像1970年代赤棉波布統治, 全國三分之一人民被屠殺, 國家成了赤貧. 而吳哥窟等古蹟萬幸未被摧毀, 這公元十二世紀闔耶拔摩二世信奉比濕奴,在首都吳哥修建巨大的寺廟群. 吳高窟在十三世紀闔耶拔摩七世信佛教後變成佛寺.

           早在元朝元貞二年(1296年) 元成宗就派了周達觀出使真臘 (吳哥古名), 周回國後寫了 《真臘風土記》,從十六世紀歐洲人發現吳哥到近代外國研究吳哥的人,都常以此書為參考.

           二十世紀初, 法國開始維修吳哥古跡. 七十年代因柬埔寨赤棉之難而停頓. 1990年代吳哥修護從新開始. 吳哥窟成了世界七大奇景之一….

一顧吳哥窟(Angkor Wat)

            第一次去吳哥窟是下午, 因為提亞瑞尚未考他的導遊執照, 所以不能帶我去吳哥窟裏面為我講解. 他把我開到西門, 放我在護城河這頭, 叫我進去看完後到隔壁廣場去找他. 他車剛開走,天就下起小雨來. 我的照相機不能見水, 於是我就問橋頭一堆身上掛有執照牌的導遊, 可不可以找一個人幫我撐傘.

            等了約二十分鐘, 來了一個中年人, 他面色通紅, 眼睛裏還有血絲, 他因今天公務休假, 大概在家中喝了幾盃, 現在有外快可賺, 馬上就來了.  他非常有禮貌, 撐著傘, 領我直過橋去吳哥窟.他說下雨天滑, 當天不宜去爬那些二十呎高尖塔的石階. 他生、長、結婚、離婚都在本地, 做吳高窟的管理員也有二十幾年. 聽上去他對那些古廟、古石瞭如指掌.

            他先帶我去看迴廊壁上連綿的浮雕, 講的是古印度神話的故事, 但是遊客很多, 我聽不清楚他的解釋，他又指給我看地上的子彈孔, 說當年恐怖赤色高棉軍就曾駐兵吳高窟, 他那時候只是小孩子, 但對長久以前波布統治的恐懼在他有血絲的眼睛中尚看得出來. 他說不去提那些了, 他情願講安吉麗娜爵莉來時,他做她拍攝「古墓奇兵」 團隊的臨時顧問, 那些美國人叫他湯姆.

            也因為他清楚吳高窟的一石一柱, 他曾被允許組織月光團在夜間遊吳哥窟, 遊客們在月光下看古蹟, 然後待在裏面過夜, 第二天看日出, 看那五座寶塔在晨曦中顯出, 我馬上要報名, 他說那節目早已取消. 目前許多外資開的觀光機構控制了一切.

            湯姆帶我吳高窟城內慢慢走了一圈, 踏過廟前廣大的草坪, 他說這就是古代吳歌王朝皇宮的所在地, 如今除了藏經閣, 什麼痕跡都沒有了. 我們一面走, 他一面講了許多他自己有趣的故事, 最後他領我到護城河橋下看一條小船, 說這是他們幾個有 「特權」的導遊夜間划了去護城河中抓魚用的, 那些魚味道鮮美, 乃是吳哥古代帝王護城河裏皇家魚的後代,

            「你看」 他指給我看河中一個小水渦, 說那邊水在旱季都有五六米深, 皇家魚的後代就躲在那裡, 我看著夕陽下淺黃色寬闊的護城河, 約好明天九點在橋頭見面, 請他再帶我逛一天吳高窟.

            提亞瑞在廣場等著我, 問我參觀得如何. 我說湯姆只領我在裏面繞了一圈, 約好明天才看重點. 提亞瑞說他已安排好明天帶我去看大吳哥, 他說湯姆也許隨便講講的, 我說我可不能食言,  提亞瑞說那我們明天一清早先去看大吳哥, 九點再來吳高窟跟湯姆會面好了.

大吳哥(Angkor Thom)

            七點不到提亞瑞就開車到旅了, 他開我到大吳哥的護城河南門,讓我下來走, 我看前遠方雕著巨王頭的城門,一邊是神,一邊是魔, 講著印度神話 “乳海翻騰” 的故事. 我只照了神這排的照片. 走入城門, 提亞瑞將我放在廟門前,叫我快去看, 看完到林子裏的停車場找他,因為一會兒大批遊客就會湧至. 我 快步往前走去, 正在舉起照相機照相, 腳下一不穩, 人往前趴了下去, 照相機先著了地. 我知道不妙, 果真鏡頭已經破損, 我坐在地上, 懊惱萬分, 相機是老公借給我的, 怎樣向他交代呢?

            有一人前來要幫我起來, 我抬頭看, 那是我有生以來少有一張那樣富同情心的臉, 在我記憶中, 那表情只有孩童的臉上才看到過. 他依依呀呀的安慰著我, 我才知道他是啞巴.我站起來, 把被包中後備相機取出, 他用手勢叫我跟他走, 大概要領我去看那有名的面露微笑的四面佛. 我跟在他後面, 果真一下就看到許多微笑巨頭. 我告訴他九點與湯姆約好看吳高窟, 他繼續帶著我去看許多表情生動的仙女浮雕, 最後我說非得離開了, 他不好意思的伸出兩個手指, 向我討兩塊美元的導遊費. 我將口袋裏的零錢,再加三塊,都給了他, 他露出無比興奮和感激的笑容. 後來湯姆說那人他認得, 他小時候給紅高棉軍打傷了喉頭, 受了不少苦, 萬幸現在還活著.也許受過大苦難的人,都特別有同情心吧. 他看到我照相機跌壞為我難受的表情,真令我難忘.

二顧吳高窟

            趕到吳哥窟, 已過九點, 約好的地點不見湯姆, 後來找到了他. 他說九點等不到我, 換了制服預備上班去了, 我告訴他照相機跌壞, 所以才晚來, 湯姆也就不在意. 他帶我在吳哥窟大、中、小長方迴廊, 和頂上聳立的五座蓮花聖塔能給遊客參觀的地方爬上爬下, 凡是有特別生動的飛天女神, 或者雕刻得特別精細蓮花石柱,他都一一指給我看, 讓我慢慢照相. 他說別的導遊不會知道得那樣清楚. 他說他做拍 「古墓奇兵」美國公司的臨時顧問時都沒有帶他們看那麼多飛天女神. 我聽了不覺自己好運. 我問他還有什麼他個人好聽的故事講, 湯姆不好意思地說昨天喝了老酒, 不記得講了什麼給我聽. 那些都不足與外人道也, 我請他放心, 我決不會替他講出去.  

            看到十二點多看得差不多了, 我才出來與提亞瑞會面. 他太太淑芭答應每天中午幫我做一餐新鮮素食, 只要我很少的錢, 我在跟湯姆參觀吳高窟時, 提亞瑞已經回家把我的中飯拿來. 我草草吃了, 他便開我去暹拉找照相店. 走遍了暹拉的幾家照相店,都說無法救那架我早上跌壞的照相機. 於是提亞瑞開我去他認得的銀行, 我將旅行支票換成現金, 買了一個跟我老公加儂相機款式相仿的,價錢當然不便宜, 但是一路旅行我都需要一架好相機啊!

            在照相店裏, 大家都為我跌壞的相機惋惜. 老闆的母親發現我臉上有一小塊紅腫, 大概是剛剛跌交碰到了, 她拿了一小瓶油膏叫我挖一點塗上, 此時我已有精疲力竭感覺, 就請提亞瑞開我回旅館休息. 然後傍晚再請他開我去巴肯山看日落. 我回到旅館, 一 看那腫已消, 真是奇效. 後來我又去了幾次那相館跟那位老闆母親聊天, 她把那一整瓶油膏都送給了我.

巴肯山( Phnom Bakheng)日落

            提亞瑞讓我一人去爬巴肯山, 因為不久前他才扭了腳, 醫生叫他不要爬高. 巴肯山並不高, 我走了一半, 在無人的小徑上, 看見路旁坐著一個賣藤包十來歲的小女孩, 她黑色的大眼睛盯著我看, 我為了要把握時間, 只一逕往山上趕, 不久前面有吆喝聲, 轉了個彎, 看見幾頭披紅帶綠的大象正在搖頭擺尾努力載著客人上山呢. 我快快超過牠們. 巴肯廟在望, 高高廢墟上面已有許多遊客, 原來他們早就爬上去等日落了. 石階梯傾斜度特大, 每個台階又隔得特遠, 後來才知道千百年前,要把這些磚頭運到山頂談何容易, 石階一階階距離遠,大概想少用幾塊吧.

            我小心翼翼爬了上去. 一輪太陽正冉冉西下, 山下遠處吳哥窟浴在一片金色蒼茫中, 一個黃色帶人上天空去鳥瞰的熱氣球, 安靜的掛在夕陽裏, 上午剛去過的吳哥窟已不再陌生. 這個神秘古老偉大吳哥王朝的廟宇群. 看書上說依照當今的建築速度至少要三百年才能造成, 而古時那位吳哥國王登位到他死後一共不過四十年左右就將它造好. 今天上午看到牆壁、柱子、窗子的楣石、 房頂, 都是精美雕刻. 需要多少工匠的才藝、氣魄才能做到,

            遊客們有坐、有站、靜靜地等看日落. 我待了一會,感受那出世的寕靜. 後來想到來時爬的不易, 就跟著幾個年長旅客, 不等天黑, 先爬下石階走原路下山, 走過剛剛賣藤包的小女孩的地方,她已不知去向.

三顧吳哥窟

            天不亮提亞瑞已在旅館前等我, 我到飯廳拿了昨天預定的早飯, 黑中匆匆上車. 車開了一程, 我發現忘了帶通行證,那絕對是進不了吳哥窟的, 於是提亞瑞急著開我回旅館去拿. 進了檢票處, 去吳哥窟沿護城河的路上已經開始堵車.

            到了吳哥窟附近, 東方天邊露出曙光. 下了車, 我連走帶跑, 進西門去, 只見遠遠北邊蓮花池邊已滿是看日出的人. 慢慢金光從雲層中射出, 蓮花池平靜的水也染成金色. 吳哥五個寶塔倒映在蓮花浮萍的水中, 那樣祥、安靜與美麗.

            我不竟想到, 這國家幾十年前, 因赤棉波布的殘酷統治, 受到空前浩劫, 數百萬人民被殺, 我多次問提亞瑞, 他只說小時候跟父母親逃赤棉難到泰國邊界被抓回, 受了不少苦, 其他不願細說, 只願忘記. 我想就像日落、日出, 柬埔寨的人民跟吳哥的美都經得起時間與災難的考驗.

再訪大吳哥

            再去大吳哥前, 提亞瑞開我去了許多其他寺廟, 印象深刻的是荳蔻寺 (Prasat Kravan) 和女王宮 (Banteay Srei)., 它們都是紅沙石的建築, 裏面雕刻精細與美, 是沒看到以前難以想像的.

            第二次去大吳哥, 我去了塔普倫 (Ta Prohm)寺, 終於看到刁蠻的大樹糾纏著古寺的門窗, 樹根穿過它的石壁. 但璧上的仙女仍展示著她們婀娜豐滿的身軀和面露神秘的表情,真是絕世的美,我在那邊久久不能移步.

             到了癲王台 (King Leper’s Terrace), 台下一層有無數的神明與惡魔的浮雕, 個個神情生動, 經過那樣長久的時光, 居然仍保存完好.

            鬥象台(Elephant Terrace)的群象也仍看得出古時國王的威風. 但願這世界奇景能長久, 千萬年能供人欣賞.

第八天

            提亞瑞的太太淑芭在一家裁縫店見習與工作, 我請提亞瑞開我到她做事的店去跟她說再見,並謝謝幾天來她幫我做有營養、 可口的中飯,  他又開我到暹拉大學去參觀. 我看見那些在校園匆忙來去的學生們, 想他們大概多半都是一面讀書一面做事吧. 提亞瑞再開我去暹拉老市場一家他朋友開的Internet 店打便宜電話跟我下一站--北越的旅行社聯絡, 請他們今晚上派人到河內機場接我去旅館.

            然後提亞瑞開我回旅館休息, 約好下午五點到旅館來接我去機場. 本來下午一點就要退房, 但因為我要坐黃昏的飛機, 所以他們免費讓我待到五點. 我在餐廳吃了一頓悠閒的午餐, 跟幾天來已熟了的工作在暹拉大學半功半讀的工作人員說我已經去拜訪過他們的大學了, 他們十分興奮地把唸的教科書一一給我看.

            回到冷氣房間. 打開電視, 上面正在重播前幾天柬埔寨國王在吳哥窟祭祀大典的錄影. 螢幕上的吳哥窟不再陌生. 它和天天見面的提亞瑞一家都給我無比親切的感覺. 還有湯姆、 啞巴導遊、 旅館的工作人員們、照相館的老闆、他的母親、銀行的收銀小姐等等, 他們都服務周到、態度友善、都是因緣才碰得到，我想我會再來吳哥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