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4/09/04 21:34:09瀏覽815|回應6|推薦80 | |
本著作由不一樣的羊製作,以創用CC 姓名標示-非商業性-禁止改作 3.0 台灣 授權條款釋出。
日式建築房屋,必定有玄關之處。就定義而言,乃是入口處,通常進入榻榻米地板之前,更換室內拖鞋,放置外出皮鞋的地方。 從小居住在日式建築學校宿舍,一進門,大約兩坪大小之處便是玄關。走進玄關之後,有三個房間,居中的房間,按照日本人的格局約定,就是客廳;剩下兩個房間,是正式的臥房,對於大家族而言,實在不敷使用。所以,家中長輩巧妙地將玄關之地改做客廳之用,這麼一來,三個房間皆是榻榻米大通舖,當作臥房,足以充分地靈活運用。 當時經濟條件欠缺,家族人口又多,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容身之地,已經是相當幸運且幸福的事,將不寬敞的玄關充當客廳,也不只是我家特立獨行,左右鄰居也是如此。 玄關嚴格說起來很狹小,但在這彈丸之地,我家的客廳還真是有模有樣呢!比如說,傳統台灣家庭很重視禮敬神明和慎終追遠,在正廳都設神桌,恭奉神明和歷代祖先,我家也不例外。爺爺身為家族長者,必定帶領家人,早晚燒香禮拜。 除了莊嚴樸實的神桌之外,尚且擺放一套塑膠布面沙發,包括兩張單人座沙發和一張三人座沙發,以及一張木製小茶几。客人來訪,沙發可以歇腳,茶几可以放置茶水,主人與客人天南地北閒聊,絲毫不受拘束。 一九六○年代的沙發雖然不如現代氣派豪華,在兩坪大的客廳裡,可說是恰如其分,剩餘的空間方便大家周旋走動其間,不至於動彈不得。 白天大夥兒穿梭於玄關之地,好不熱鬧。然而,臨睡之前,父親代步的工具、奔波於公務的寶貝機車,絕對不能留在屋外過夜,以防宵小覬覦,就得推進客廳,剛好擠進碩果僅存的空間。我家的玄關寶地果真一點餘地也不浪費呢! 平常家裡沒有訪客,我和妹妹大多在玄關處活動,尤其酷愛那坐墊下裝置彈簧的沙發,坐在上面很有彈性,感覺非常舒服。我們更趁著大人不注意之際,在沙發上蹦蹦跳跳,十分得意。 昔日彈簧材質不如現在,哪禁得起我們三番兩次地胡亂折騰,爺爺知道事態嚴重,不能繼續縱容,於是對我和妹妹曉以大義:「常在沙發上亂跳,彈簧很容易壞掉,沙發就報銷了。妳們兩個是家裡的小主人,平日不是最擅長倒茶水招待客人嗎?想想看,客人光有好茶喝,卻沒有舒適的沙發可坐,只有硬板凳伺候,是不是顯得主人招待不周呢?」 我和妹妹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們的角色確實很重要,不能只顧著貪玩,而忽略其他人的需求;沙發若壞掉,不只客人無福消受,家人們也同樣不能享受有彈性的座椅,不是嗎?明白道理之後,我和妹妹不再淘氣任性,於是家裡沙發的壽命也延長了。 爺爺向來重視國家社會新聞,因此家中必訂閱報紙。我與妹妹喜歡圍繞在爺爺身邊,聽他老人家轉述當日發生的重大新聞,遇到不理解之處,請爺爺解釋詳情,並教導我們閱讀報紙,從中學習識字。 對大人而言,一份報紙可以迅速地瀏覽完畢,我與妹妹卻是從頭版、政治新聞、社會新聞、副刊到廣告,一則也不放過,在那密密麻麻的字跡中,拚命尋找熟識的文字,每發現似曾相識的字,就好像中了大獎那麼地興高采烈。而閱報的地點,正是咱家的玄關寶地,祖孫三人沉醉在鉛版印刷之中,追逐並挖掘中國文字的奧秘,經常樂此不疲,而忽略周遭環境的變動。 是日,我們正在閱報之際,竟然衝進陌生的年輕人,衣衫有點襤褸,手臂和小腿受到嚴重的摩擦,而泛著紅色血絲,看起來狼狽不堪。 素來,在我家玄關出入客人,不是親戚便是故交好友,皆是西裝革履穿戴整齊之輩,這樣不請自來的陌生人,可說是破天荒頭一遭。 我與妹妹嚇得不知所措,只得把報紙緊握在手中,置於胸前當作護身符,躲到爺爺身後,看看爺爺如何處理這名不速之客。 爺爺對闖入者說:「我退休多年,不認得你。你叫什麼名字?哪一屆的畢業生呢?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嗎?」年輕人神色恍惚不定,聽到這番話,才慢慢地回過神來,請求爺爺幫忙。 原來年輕人到隔壁偷東西,被鄰居逮個正著,欲將其扭送警局,他驚慌不已,更是抵死不從,於是奮力掙脫,一路狂奔,翻越籬笆,闖進我家玄關之地。 年輕人說:「家裡貧窮,見到隔壁養蜜蜂,釀製蜂蜜營生,很羨慕。心想如法炮製的話,家境便得以改善,又見陳列多箱蜜蜂無人看管,抱走一箱又何妨呢?誰知東西還沒有到手,便被成群蜜蜂攻擊,弄出巨大聲響,驚動養蜂人家,真是悔不當初呀!」 砰!砰!砰!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養蜂的鄰居已經來到大門口,年輕人一看苗頭不對,神情再度變得緊張,懇求爺爺務必救救他。爺爺一生從事教育工作,本著有教無類之精神,對於迷途知返、改過向善的學子,皆採取寬大為懷、既往不究的作法。 於是,爺爺對年輕人說:「貧窮並不可恥,也非罪過,更不是偷竊的藉口。你因為一時貪心,差點鑄成大錯,願不願意真誠地悔改呢?」年輕人馬上點頭如搗蒜。 爺爺接著說:「我看得出你本性善良,希望記取今日教訓,重新做人。這裡是我家早晚燒香拜拜的地方,你以一顆誠敬的心向上天禱告,表明自己改過遷善的決心,我再幫你對鄰居說情去。」 果然,年輕人鄭重其事地整理好衣服,恭敬虔誠地站立在玄關中央,默默地向上天表白,看他不時地輕拭眼角淚水,可知是真心願意悔改。 爺爺知道年輕人良知覺醒,爾後必當重新做人,於是立刻請鄰居進門。這位鄰居是爺爺的學生,平日常來家裡走動,經爺爺詳細剖析事理之後,深明大義的鄰居,樂於網開一面,不再追究,及時化解一場紛爭,免除不必要的仇恨與怨懟,讓人性的光明面再度展現。 小時候做錯事情,很少受到責罰,大都要求自我反省,最好的去處便是玄關之地。神桌在上,「舉頭三尺有神明」,頭腦頓時變得清晰明白,迅速地通達事理,自然容易改過向善。我想每個人皆有善良本性,一時迷失誤入歧途,在所難免,只要及時回頭,必能重作新民,開創光明的前程。 最近得知,校方著手拆除日式建築學校宿舍的消息,心中有點兒不捨,也喚醒我塵封已久的兒時記憶。雖然已經搬遷該地四十年,若有機會,期盼能再登堂入室,回到故居的玄關,重溫往日情懷。(不一樣的羊) 2014-06-12 世界日報上下古今版 2014-06-13 世界日報上下古今版 2014-06-14 世界日報上下古今版 |
|
( 心情隨筆|家庭親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