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夙惠第十二／排調第二十五》

　〈夙惠第十二凡 7 則，精選錄三則。〉
　〈排調第二十五凡 65 則，精選錄五則。〉

　雁南飛 略註／2013.12.30：

◎參閱《世說新語箋疏》：

http://www.guoxue123.com/zhibu/0401/00ssxyjs/12.htm

http://www.guoxue123.com/zhibu/0401/00ssxyjs/25.htm

◎參閱《世說新語》三卷（內府藏本）：

http://ourartnet.com/Sikuquanshu/Ziku/Xiaoshuo/002.asp

◎參閱《世說新語序》：

〈屏東．郭和杰 編輯／校對／整理〉

http://www.chineseclassic.com/people/suso/ch00.htm

◎附註：

　原文人物背景於前篇已簡介者，後篇不再複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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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說新語／夙惠第十二》三則：

01.夙惠第十二之2.

　何晏七歲，明惠若神，魏武奇愛之。
　因晏在宮內，欲以為子。晏乃畫地令方，自處其中。
　人問其故？答曰：「何氏之廬也。」魏武知之，即遣還。

按：何晏七歲即聰敏慧黠，因隨其母改嫁進宮；曹操甚愛而強欲收府中為義子；何晏乃於曹府畫地為框自處其中，曰：「此為我何氏之屋也。」曹操得知何晏心意不可折，只好將小子遣返舊居。

　以魏武之權位威勢，想做何事，幾無人可抗拒，獨七歲小兒何晏拒居宮廷相國府邸，威武不能屈，乃無可奈何。

　《魏略》曰：「晏父蚤亡，太祖為司空時納晏母。其時秦宜祿、阿鰾亦隨母在宮，並寵如子，常謂晏為假子也。」

　《世說注》：「納晏母」以下唐本作「并收養。其時秦宜祿、何鰺亦隨母在公家，並見如寵公子。鰺性謹慎，而晏無所顧，服餝擬太子，故太子特憎之，每不呼其姓字，常謂之假子。魏氏春秋曰：晏母尹為武王夫人，故晏長於王宮也」。　　

註：畫地令方，或作畫地為廬。

　畫地令方：謂畫地為框自處其中以明志。本指何晏幼時不願親近權貴曹操，故畫地令方以擺脫宮廷繁文縟節約束。

　　近似成語「畫地自限」；唯與「畫地令方」意義有別。畫地令方隱譬積極設框以保護自己；畫地自限則指消極自我設限，安於現狀而不求進步。

　　《論語．雍也篇》：「冉有曰：『非不悅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

附：《世說新語／容止第十四》之1.

　「魏武將見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遠國，使崔季珪代，帝自捉刀立牀頭。既畢，令間諜問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然牀頭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武聞之，追殺此使。」

　　按兩國交兵，不殺使節。曹操為何追殺識其真英雄之匈奴使？一說擔心匈奴使竟能識得本尊真本事，聰明若此恐成後患，乃起意追殺斬草除根；此說姑供參考。〈楊脩之捷悟，不亦惹來殺身之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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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夙惠第十二之3.

　晉明帝數歲，坐元帝厀上。
　有人從長安來，元帝問洛下消息，潸然流涕。
　明帝問何以致泣？具以東渡意告之。
　因問明帝：「汝意謂長安何如日遠？」
　答曰：「日遠。不聞人從日邊來，居然可知。」元帝異之。
　明日集羣臣宴會，告以此意，更重問之。
　乃答曰：「日近。」元帝失色，曰：「爾何故異昨日之言邪？」
　答曰：「舉目見日，不見長安。」

按：晉明帝數歲時，尚坐於元帝膝上，就能以「太陽與長安孰近」作出妙喻。幼齡明帝之童言童語，卻充滿面對挫折之人生智慧，實令人驚訝！

　妙在先謂「日遠。不聞人從日邊來，居然可知。」，後稱「舉目見日，不見長安。」；前後言似矛盾，卻又皆言之成理，令堂堂七尺鬚眉為之折服。

註：

　舉目見日，不見長安：成語熟語；謂舉頭見日，不見故國河山。隱有惕勵君臣上下勿偏安於一隅，應發憤圖強收復失土，完成復國大業。

　　或謂：「日遠」，是幼齡明帝對其父皇之鼓舞～長安遠比太陽近，復國大業有志者事竟成。「日近」，是明帝對滿朝文武官員的惕勉～勉大人勿偏安江左醉生夢死，否則北伐復土遙遙無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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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夙惠第十二之6.

　晉孝武年十二，時冬天，晝日不箸複衣，但箸單練衫五六重，夜則累茵褥。
　謝公諫曰：「聖體宜令有常。陛下晝過冷，夜過熱，恐非攝養之術。」
　帝曰：「晝動夜靜。」謝公出嘆曰：「上理不減先帝。」

按：晉孝武帝年十二〈一作年十三、四〉，冬季時白天不穿棉衣，只穿白色薄單衫五六層；夜間則鋪蓋多層被褥。謝安擔心皇帝受寒，孝武帝答以「晝動夜靜」亦符養生之道。謝安乃歎孝武帝善於說理，不比先帝（簡文帝）遜色。

　「晉孝武年十二」唐本作「年十三、四」。注「熱」，唐本及景宋本俱作「署」。注「夜靜寒宜重肅也」，唐本作「夜靜則寒，宜重茵」。

註：

　一、複衣：指內嵌棉花之棉襖。《說文解字》：「複，重衣也。」

　二、箸單練衫：箸，通著；謂穿著。練，白色。單練衫，白色薄單衫。

　三、累茵褥：累，鋪蓋、覆蓋。茵，指襯墊、褥子。累茵褥，言鋪蓋多層被褥。

附：或謂「晝動夜靜」允為養生之道。不過，既然「晝動」何以穿白色薄單衫五六層？〈相當於不透氣之複衣〉既不排汗，亦欠環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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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說新語／排調第二十五》五則：

01.排調第二十五之1.

　諸葛瑾為豫州，遣別駕到臺，語云：「小兒知談，卿可與語。」
　連往詣恪，恪不與相見。
　後於張輔吳坐中相遇，別駕喚恪：「咄咄郎君。」
　恪因嘲之曰：「豫州亂矣，何咄咄之有？」
　答曰：「君明臣賢，未聞其亂。」
　恪曰：「昔唐堯在上，四凶在下。」
　答曰：「非唯四凶，亦有丹朱。」於是一坐大笑。

按：諸葛瑾為豫州牧，曾云其小兒諸葛恪亦諳清談之道，可與之交流。別駕乃拜訪諸葛恪卻吃閉門羹，後於張昭帳中相遇，別駕遂呼喚恪：「汝，怪哉少年郎君也。」於焉展開一段針鋒相對之對話。

　《維基百科》：諸葛瑾，字子瑜，琅琊陽都（今山東省沂南縣）人。東漢末年三國時期東吳的政治家和武將，諸葛瑾是蜀漢丞相諸葛亮的胞兄；官至太傅和大將軍，領豫州牧。其子諸葛恪也在東吳官至太傅。

　　生於經學世家的諸葛瑾，治《毛詩》、《尚書》及《左氏春秋》。諸葛瑾公私分明，雖與胞弟諸葛亮闊別多年，但在出使蜀國時，兄弟聚面只談論公務，私下不相往來。

　《世說注》：「《環濟吳紀》曰：『張昭，字子布，忠正有才義，仕吳，為輔吳將軍。』」

註：

　一、別駕：古官名，通常為州郡刺史之僚吏、佐官。

　　《維基》：別駕是中國古代職官名。漢制，為州刺史的佐官，因隨刺史巡行視察時另乘車駕，故稱為別駕。隋唐曾改稱為長史，後又復原名，二名稱在後代時常互換，有時則並置於刺史之下，但多為無實職的閒官。

　　元．俞俊《別駕帖》：「俊頓首拜復德翁判府相公閣下：昨因別駕廳急足端便，嘗奉尺書，計塵聽覽。」判府，即判官；亦為別駕僚吏佐官之一。

　二、咄咄：

　　1. 驚歎詞；表驚詫、感歎貌。謂將心中忿懣不平，以空畫描寫出心情之不滿與無奈。成語作「咄咄書空」或「書空咄咄」。

　　　《世說新語．黜免》：「殷中軍被廢，在信安，終日書空作字：揚州吏民尋義逐之，竊視，唯作『咄咄怪事』四字而已。」

　　2. 後世引申為「咄咄逼人」成語；表示盛氣凌人，有得理不饒人，或強詞奪理使人難堪之義。

　　　晉．衛鑠《與釋某書》：「衛有一弟子王逸少，甚能學衛真書，咄咄逼人。」

　　　朱自清《經典常談．四書第七》：「書中攻擊楊朱、墨翟兩派，辭鋒咄咄逼人。」

　三、四凶：據《維基》～是指傳說中由中國上古時代的舜帝流放到四方的四個凶神。

　　《維基》：《尚書．舜典》中記述的四凶是共工、歡兜、鯀（大禹的父親）、三苗。《維基》～《左傳．文公十八年》中的記述是：1.帝鴻氏之不才子「渾敦」；2.少皞氏之不才子「窮奇」；3.顓頊氏之不才子「檮杌」，以上合稱「三凶」；4.縉雲氏之不才子「饕餮」，合稱「四凶」。

　　《尚書．舜典》：「流共工於幽州，放歡兜於崇山，竄三苗於三危，殛鯀於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四、丹朱：此處丹朱指帝堯長子。丹朱因與舜爭帝位，戰敗，後被描繪成「凶神」，或主管災禍的「邪神」。

　　《維基》：丹朱，本姓祁，名朱，丹朱最初的封地在丹淵（丹水），故稱之為丹朱，是中國古代君主帝堯十子中的長子，傳說堯創下圍棋以教丹朱，並傳為史上圍棋第一高手，故圍棋雅號丹朱。丹朱從小極受堯的寵愛，但其個性剛烈，欠政治智慧，被堯視為「不肖乃翁」。丹朱被道教尊為「口神」。

　　《維基》：《竹書紀年》則稱「丹諸（朱）辟（避）舜於房」，言丹朱尊父命而讓天下於舜，自己遠避於房地也。〈按「丹朱尊父命而讓天下於舜」～或謂舜逼堯禪讓天下。〉

　　《國語．周語上》：「有神降於莘。」惠王問內史過，內史過以為丹朱之神，請使太宰帥狸姓，奉犧牲粢盛往焉。韋昭註：「狸姓，丹朱之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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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排調第二十五之6.

　孫子荊年少時欲隱，語王武子「當枕石漱流」，誤曰「漱石枕流」。
　王曰：「流可枕，石可漱乎？」
　孫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礪其齒。」

按：孫楚少壯不得志，拜訪王武子說「當枕石漱流隱居山林。」發覺口誤後，立即硬掰曰：「枕流，是為了清洗耳垢；漱石，是為了磨礪牙齒。」

　《晉書列傳．第二十六》：孫楚，字子荊。太原中部（今山西平遙縣）人，西晉文學家。自東漢以來，孫氏即為中都大族。孫楚祖父為曹魏時中書令孫資，遜位後官贈驃騎將軍。

註：

　枕石漱流：成語；借喻隱居山林。「漱石枕流」是孫楚口誤，唯亦抝得通。後者勉強也算一成語，但意義不同～「漱石枕流」有洗耳礪齒恭敬禮贊之寓意。

　　《三國志．蜀志．彭羕傳》：「伏見處士緜竹秦宓，膺山甫之德，履雋生之直，枕石漱流，吟詠縕袍，偃息于仁義之途，恬淡於浩然之域，高概節行，守真不虧，雖古人潛遁，蔑以加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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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排調第二十五之12.

　諸葛令、王丞相共爭姓族先後。
　王曰：「何不言葛、王，而云王、葛？」
　令曰：「譬言驢馬，不言馬驢，驢寧勝馬邪？」

按：此為諸葛恢與王丞相共爭族姓之稱謂先後；王導以世稱「王、葛」為證，諸葛令則舉「驢馬」作譬～驢雖爭在前，才卻不勝馬。

　諸葛恢，字道明，琅琊陽都（今山東省沂南縣）人。曹魏征東大將軍諸葛誕之孫，父親是諸葛靚。晉朝官員，曾多次在地方任職，治績極佳，任會稽太守時管理下的會稽被晉元帝形容為「政清人和，為諸郡首」。在東晉官至尚書令。

附：後世或謂「驢馬之爭」隱譬君子意氣之爭。從負面解之，則為黨派之爭。另成語「非驢非馬」，則指驢、馬皆非四不像也；比喻事或物之不倫不類。

　《漢書．西域傳下》：「驢非驢，馬非馬；若龜茲王，所謂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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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排調第二十五之40.

　張蒼梧是張憑之祖，嘗語憑父曰：「我不如汝。」
　憑父未解所以。蒼梧曰：「汝有佳兒。」
　憑時年數歲，歛手曰：「阿翁，詎宜以子戲父？」

按：張蒼梧嘗戲語其子〈張憑之父〉云：「我不如汝。」～意謂我子不如汝子～我兒不如我孫聰明也。張憑時年僅數歲，聞言恭謹合手作揖為禮，鄭重稟告：「爺爺，您豈可拿孫兒來戲謔〈取笑〉父親呢？」

　《世說注》：張蒼梧碑曰：「君諱鎮，字義遠，吳國吳人。忠恕寬明，簡正貞粹。泰安中，除蒼梧太守。討王含有功，封興道縣侯。」

註：

　一、斂手：有多義；此處指恭謹合手作揖為禮。

　　1. 狀恭謹合手作揖為禮。猶古制拱手之禮。

　　　《說文．段注》～〔斂手〕曰：「古有九拜之禮，皆必拱手至地。立時敬則拱手。」《正義》曰：「《說文》云：『拱，斂手也。』」　　

　　2. 收斂、收手；約束言行貌。

　　　《東觀漢記．鮑永》：「詔曰：『貴戚且歛手，以避二鮑。』」

　　　《宋史．包拯傳》：「包拯立朝剛毅，貴戚宦官為之歛手，聞者皆憚之，人以包拯笑比黃河清。」

　　3. 其他：例如叉手拱於胸前...等別義。

　二、詎宜：謂豈可、豈能、怎能也。

　　《宋書．列傳第二十六》：「慶之累辭爵命，朝廷敦勸甚篤，尚之謂曰：『主上虛懷側席，詎宜固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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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排調第二十五之46.

　王文度、范榮期俱為簡文所要。
　范年大而位小，王年小而位大。
　將前，更相推在前。既移久，王遂在范後。
　王因謂曰：「簸之揚之，穅秕在前。」
　范曰：「洮之汰之，沙礫在後。」

按：王坦之與范啟俱為晉簡文帝所重用。范年長而官小，王年少而官大；兩人上朝，彼此把對方推讓至前頭；但推讓時間一久，王又落在范後面。

　　因此王以「簸之揚之，穅秕在前」調侃范，戲言並無貶抑范意。范亦就地取材，以「洮之汰之，沙礫在後」反調侃王。

　《維基》：王文度，即王坦之，晉朝太原晉陽人。王述之子。《世說新語》載王述溺愛之，長大後，猶置膝上論事，故有「膝上王文度」之語。

　《維基》：范啟，字榮期。順陽（今河南省淅川縣李官橋鎮）人。范堅之子。生卒年不詳。與庾和、韓伯、袁宏等友好。初為秘書郎，終官黃門侍郎。著有文集五卷。

註：

　一、簸之揚之，穅秕在前：穅，同糠。言揚米去糠，而糠在米上。本為王坦之調侃之詞，言范啟位卑，卻居於前列。後引申為自謙詞，謂自己無才而蒙上眷重用。

　　《世說注》：《詩．小雅．大東》曰：「維南有箕，不可以簸揚。」《書．仲虺之誥》曰：「肇我邦予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

　　又：《孔傳》曰：「始我商家，國於夏世，欲見翦除，若莠生苗，若秕在粟，恐被鋤治簸颺。」釋文曰：「颺，音揚。」嘉錫案：文度之言，全出孔傳。

　二、洮之汰之，沙礫在後：言將米加以淘洗，則沙礫終究留在最後。此亦范啟調侃之詞，言王坦之尚年少，經驗不若范啟，朝廷應對略遜一籌；並非貶王為沙礫。

　　《世說注》：釋慧琳《一切經音義．二十八．引通俗文》云：「淅米謂之洮汰。」榮期因文度擬其為糠秕，故亦取義於淅米；米經洮汰，則沙礫自留於最後也。

馬到成功〈2014〉〈網路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