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五香豆腐乾         俗子

60年代左右台灣人民生活尚未改善，零食種類稀少。 市區街頭走廊下，常有退役的老兵用木板肥皂箱擺些家鄉吃食，例如酒釀餅、五香豆腐乾、五香龍牙豆、五香茶葉蛋、香港甘草橄欖等。父親下班穿過重慶南路到衡陽路搭公車，一定買一包"上海五香豆腐乾"回來加菜，一包有五塊，白白厚厚的，隔著透明玻璃紙可見到褐色細筍乾絲、八角、肉桂等作料。母親把它切成薄片，洒點醬油、麻油、蔥花，就是一盤菜了。

小時候吃不出什麼好來，只聽到母親每次都要嘀咕：又不好吃！太貴啦！還不如菜市場上賣的好吃！ 父親只是笑笑，沒答腔，第二天又買一包回來了。於是母親只好採取拒吃來抵制，甚至於私下向孩子警告：上桌不得吃豆腐乾！父親見沒有人捧場了，只好晚上一邊看報紙，一邊當零食吃。仍然是一天一包，不理會母親的冷言熱諷。

70年上大學開始打工，有了自己的零用錢，想到好久不見父親買五香豆腐乾，特地走到衡陽路廊下找那位賣豆干的老先生，只見一些賣鼠麴餅、酒釀餅，就是沒有賣豆腐乾的。回家後向父親打聽，他也不清楚，換了機關，下班不再經過衡陽路。猜想那位老先生大概身體不好，不做了！

一天，父親高興的拎了個報紙包回來，叫我猜猜看是什麼？我看到父親一臉神秘的樣子，真是猜不出來。母親反倒是一口咬定：一定是你的寶貝五香豆腐乾！ 真的是！父親說：我還當是那老頭子回姥姥家啦！原他去鄉下討個老婆結婚了！現在可好，有老婆幫他滷豆腐乾，來嚐嚐看！新口味呢！ 原來加了醬油、五香粉，味道是重了些，不像以前是淡淡的八角、肉桂味，尤其是筍乾絲是我最愛嚼的零嘴，可是現在都變了樣。

父親說：不像上海五香豆腐乾了！ 其實他也沒去過上海，當然沒有吃過真正的上海五香豆腐乾滋味。只是多年來吃習慣了那種清淡、豆乾柔香，換上了一般夜市攤子口味，令他興味索然。 從此這道菜就從餐桌上消失了。

母親也從隔壁的眷村媽媽學會了滷牛肉，剩下的滷湯就是最好的滷豆腐乾料，每次都應父親的要求滷上一大盆，給他當零嘴。

十多年前，移民到海外，娘家請了外勞來燒飯，加上附近的清粥小菜種類繁多，母親也很少下廚。偶而提起那位賣豆乾的老先生，父親說：十多年不見了，人早就沒啦！ 那時候是看他一個人沒家沒業的，下班時故意繞到他的地攤子，和同事一同捧個場買一包，也不是為了嘴饞愛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