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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4/14 22:53:26瀏覽5379|回應17|推薦100 | |
這陣子,在照顧我生病的年老的公公婆婆。一個是血癌,一個是中風四肢殘障,兩人都有失智症,都住在家裡。 一個記憶不好,會忘了已經吃過飯或是吃多少飯。常常吃了會還想再吃。 另一個記憶不好,不順心時會完全翻臉不認人,就像著魔般口出惡言,半夜不睡叫救命,讓人心驚膽顫。又要時常勞動看護搬上搬下,調整姿勢,蓋被掀被,。。。總是有一堆訴求。 三個多月內全天看護換了15人,現在的看護,真是求來的。還好,還有一個外勞幫忙。 而兩個人,都有極度不安全感,會猜疑,不信任。現在,會妄想,現實跟妄想混淆,常在自己編的故事裡繞圈圈過日子,卻又不承認自己在虛構故事情節。 很多看護都說,像這種情形,都送療養院了,只有你們家,不離不棄,還要有這個財力。 家人輪流排班照顧,現在是輪到我回台灣,住在家裡照應。我跟看護說,我們沒有很多錢,但是不忍心棄養。除非他們完全不能動,認不出人,不然不會考慮送療養院。因為送去,就是死路一條。在療養院,吵鬧的結果就是打針讓他們睡。這樣他們會怨恨,死不瞑目,我可不想到時他們做鬼來抓人。 我公公發作時是說過好多次,我們聯合害死他,他死了也要做鬼來討命。他吃任何東西,都要看著我們也吃,因為怕我們下毒。 能說什麼呢? 把這些當真,跟他計較,就是自己愚痴了。因為病人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事。 事實是,我公公婆婆都是極度怕死的人,談死變色。死這個字在家裡幾乎是禁忌。 到底該不該跟父母說他們的病有多嚴重?對方的病有多嚴重?孩子們之間,並沒有取得共識。 病人有知的權利。怕就怕,他們知道之後,會因驚嚇過度而提早撒手。 也因此,沒有人敢問他們以後要怎麼辦,有什麼事要交代,危急時要不要急救,喪禮要怎麼安排,。。。 其實在門診時,醫生隱約都說了一些。他們心裡可能也有點數。但是他們怕死,不願面對接受,選擇逃避,所以老人痴呆退化得很快。雖不記得眼前的事,長期的記憶大都還保留著。很多時候,他們選擇睡覺或是閉目休息,而不願做任何事。 怕死,卻不好活,每天,就是等死。這些,讓我看了心好痛。 現在,我真的很感激我自己父母的開明,因為他們經過種種病痛,可以坦然面對生死,早就安排了後事跟財物分配,連遺照都照好了,該交代的也都交代了。我是他們的法定代理人,當時間到時,我只需要去執行就好。 我曾跟我公婆不露痕跡的說我父母的安排,希望他們能透露一點他們的心願。可惜,他們只說你父母想的這麼開啊。而他們自己,只想到自己的財物現在有沒有遺失,生病有沒有花到他們自己的錢。基本上,他們對每個家人都不信任。卻沒想過,不知是明天先到,還是無常先到?所有眼前的一切,終將消失殆盡。萬般皆不去,唯有業隨身。 生命走到末期,是如此的無奈。家裡一個人生病就算了,兩個一起病,還是重病,讓孩子們情何以堪。 我在這,是個照顧者,也是個旁觀者。清楚覺知因果業力不可擋,我只能用我的定力跟正氣,來安撫所有有形無形的眾生。每天,如果我公公沒有無故吵鬧,就是好日子。 就這樣,過一天,算一天,不去臆測未來,只求每一個當下寧靜平安。 當初我接手前,每個家人都怕我受不了,因為我是最「溫」的人,從小就不會跟人吵架,又怎麼能忍受我公公的無理取鬧呢? 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的能耐有多少。但是知道不來也不行。臨走前,問我師父,「我擋不擋得住台北的負能量呢?」我師父只說,「你覺得你擋得住,你就擋得住。」 這趟台北行,我真覺得自己像是來赴死亡之約的。 頭兩個禮拜,時差加上驚嚇,吃不好也睡不好,體重直直落。師姐疼惜我,送我媽祖前供養的佛珠,要我戴上不可拿下,保我元氣。 我靠著唸經持咒,渡過每一個被叫罵聲驚醒的夜晚。「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氣強鬼不侵,氣不強被鬼欺。 我最後的決定,是不存任何意念跟預期,每時每刻,就是去面對,接受,處理,跟放下。 我把我公公婆婆,都當成我照顧的病人,而不是家人。這樣,我的心比較能切割。遇到事情,不會感情用事。我放手讓看護跟外勞做他們分內該做的事,而不會去干預,我讓他們做的心甘情願。 我用我的定力,去安撫我公婆的情緒。家裡只要有變動,包括訪客,看診,朋友來電,他們就會不穩定。我能做的,就是維持一個穩定和諧的局面,不隨意破壞這個局面。 我安定,他們就能安定。當他們不穩時,我也努力不受影響,要是受影響,把亂相妄語當真,日子就真的過不下去了。 五月初,要回美國了。這陣子,我開始寫照護經驗,讓後來接班的家人,心裡有譜。我不能保證我的方法一定有效,因為很多事,跟個人的心念及修為有關。我只能說大原則,但是每個人的應對處理的方式,包括思惟跟說話的語氣,都不同,我公婆的狀況也是一階段一階段的在改變,現在在我的照護下,一切穩定,但是誰又知道換人接手後,他們是否能輕易的被安撫,不再驚慌恐懼。 我也開始寫後續流程。他們不說身後的事,我們該做的還是要做。 家人其實都知道他們的病是無藥可治,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但是沒有人真正面對處理。我說服了家人,與其到時驚慌,還不如現在就開始做準備,萬一發生什麼事,就可以馬上執行。如果什麼事都沒有,就當備用也好。 我知不知道他們能活多久? 我心裡有譜,但是不能說。說破了就成真。 這樣每天拖著,是什麼意思? 當時間未到,想走未必走得了。當時間到時,想留也不一定留得住。孩子的不捨跟孝心,其實已經延長了父母的性命。但是父母的不能面對,也讓自己跟所有人受苦受牽連。 這幾個月,就當成是我公公婆婆彼此,以及他們跟每個家人,解結解業,共同成長學習的經歷吧。 我的智慧還不夠,還有很多不懂。神佛菩薩每天都在教我一些事,去面對,去學習。我慢慢在觀,在瞭解,但是其他人能不能處在寧靜中,去觀,去明白,這,是每個人自己的功課,我不能掌控。 走向死亡的過程,其實就是一生的縮影,怎麼活,就是怎麼死。這在我公婆身上,表露無疑。而失智,在某個層面,是畏懼,是退縮,是悲哀,是不願意面對,雖然讓人的理智失去作用,卻讓人最深的執心意念全然彰顯。 執心,這隱藏的面目,真正的人性。 執心,有好也有壞,哪個執心最強烈,作用也就最強。不好的意念,平常在理智的壓制下,還可以隱藏,但是當理智不能壓制,例如在睡夢中,在藥物或是情緒影響下,或是在失智中,就會全然失控,彰顯無疑。 我公公婆婆表現出來的我執跟妄想,常讓我錯愕,也讓我開始深刻反省,人前人後的差距,清醒糊塗時的差距。如果差距是如此的明顯,那做人??? 我老了,或是失智時,會不會也是這樣? 我會不會也會放任自己的狂心妄想,不顧他人的感受,只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 如果真是這樣,那所有自以為的修行,不就是全毀了? 弗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 1561年1月22日—1626年4月9日),一位英國著名的科學家、散文作家、哲學家、跟政治家,曾說過,「知識就是力量」。但是他也說過,「使人們寧願相信謬誤,而不願熱愛真理的原因,不僅由於探索真理是艱苦的,而且是由於謬誤更能迎合人類某些惡劣的天性。」「人們大半是依據他的意向而思想,依據他的學問與見識而談話,而其行為卻是依據他們的習慣。既然習慣是人生的主宰,人們就應當努力求得好的習慣。習慣如果是在幼年就起始的,那就是最完美的習慣,這是一定的,這個我們叫做教育。教育其實是一種從早年就起始的習慣。」 讓我思惟的,不是這些話到底對不對,而是我們的教育,到底教會了我們什麼? 在學會接受傳統,接受權威,接受媒體訊息,接受學校教育知識,接受信賴的人的說法,學會生存之道的同時,我們在「人本」的課題上,學到了什麼?學了多少?夠不夠讓我們善心善意善行的過日子?夠不夠讓我們有勇氣承擔責任,有信心跟毅力面對各種訴求跟挑戰?夠不夠讓我們學會信賴,學會互助,學會分享,學會感恩,學會懺悔,學會反躬自省? 我們的力量在哪裡? 知識跟經驗,都還是在迷妄中依習性而運作。真正的大智慧,是跳脫習性,瞭知因果,直下承擔,活在當下。 這樣,就無所畏懼惶恐,也能道種合一,不起分別妄想無明雜念。 只有這樣,心清淨,乾淨,才沒有人與我,沒有內與外,心,才不會隨境轉。不管醒時睡時,都一如。 知道,是一回事。要如實的做到,可能要終其一生,或是生生世世。 我只祈願,自己以後會是個健康快樂的老人,當時間差不多時,了了分明的念佛往生。在我的牌位上,只寫著:「一個好人」,就夠了。 喜歡廣欽老和尚的臨終開示:無來,無去,無代誌。 但願我也能如此灑脫,來去自如,不給任何人添麻煩。這,將是我能為我的後代子孫,做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願諸眾生 永具安樂及安樂因 願諸眾生 永離眾苦及眾苦因 願諸眾生 永具無苦之大安樂 願諸眾生 遠離貪瞋住平等捨 _/|\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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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