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太佬

     我們一般人對猶太人的認識就是他們很聰明、很團結、很愛吃中國菜, 當然不外是他們很「猶太」, 也就是很小氣, 在用錢方面算得很扣門。

        我在人物篇裡提到過一個叫 「大白堆」的人在佛羅里達州最南邊的群島上面的美國海軍飛行基地上工作,「猶太佬」就是他的下属中的電機工程師。  我和他有時有業務上的往來, 他告訴我「西匙嶼」上所有的中國餐館 (其實總共才三家) 他都去光顧過, 最喜歡一家叫「China Garden」的菜。 當然這幾家餐館我也都去過, 菜都是騙騙洋人的, 跟道地的中國料理有一大段距離。  不過在那偏遠的地方也沒有什麼好選擇的了。

        一般的猶太人都是在工作上相當努力的, 可是這個「猶太佬」卻不是如此, 公家的事能拖則拖, 如果上級額外交待他一些工作的話他必定苦著一張老臉, 嘴裡嘀滴咕咕一副要了他命的樣子, 這當然會讓老板不高興, 然而公家機關要開革一個人的話非常不容易, 就也拿他沒辦法。  反正他就是抱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心態, 每天按時上下班拿一份薪水等退休而已。

        「猶太佬」家境相當不錯, 夫妻俩都上班, 住在一幢高檔公寓裡, 两個女兒都在外面唸大學, 除此以外也沒什麼大開銷。  偶而週末時到餐館和同事們吃個飯, 當然從來沒見過他請過客, 帳單來了各自付帳給小費時一定非常仔細地計算, 他每次只肯給百分之十 (通常在餐館的小費是百分之十五或二十), 算的時候還必定要把稅金去除, 否則稅金裡的百分之十也加到小費裡去了, 他可不能吃這個虧!

        基地裡有一個室內運動中心，裡面包括許多健身器材，還有一個籃球場及手球場，讓官兵們使用。  當然還設有洗浴設備，人們運動完了以後可以清洗自己再去上班或返家。 「猶太佬」平時從不運動，然而每天早上都見到他去運動中心，答案真叫人啼笑皆非，原來他老兄是去洗澡。  他說去中心洗浴有免費的熱水和洗浴精可用，能省下家裡燒熱水的電費。  他老婆也同樣地每天到她的工作地點「運動」和清洗，兩人對省錢的猶太妙招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

        有一次我在码頭上看到他在釣魚，近岸邊能釣到的魚都不太大，可是他不像其他的老美一般釣魚只是娛樂，僅僅享受魚上鈎的樂趣，釣上了就又丟回海裡，另一方面美國人只會吃切割的魚片，魚太小無法切片的話他們就不會燒了。  「猶太佬」把釣上的魚全部留下，更奇怪的是他向鄰近的人要釣上的小鯊魚，我就又點好奇地問他難道他也會燒中式的魚嗎？  他回說不是這樣的，因為他跟一家中餐館的老闆講好了拿魚去換免費的中餐吃，一條鯊魚可以換到兩頓，所以樂此不疲。  我真沒想到 「猶太佬」 居然有如此的本事，能夠猶太到如此的地步！

        後來有天和他聊天他說在码頭上釣不到大魚，換不到幾頓好飯，如果買條船出海的話釣大魚的機會就多了。  可是他捨不得花錢買新船，即使舊一些的也得花費四五千塊，太貴了，而且停在船螐每月還得交停船費，很划不來。  過了兩個月他告訴我他決定和一個在基地工作的中尉軍官合夥買條三千八百塊的舊船，中尉住在軍官宿舍，每家屋子後面都有自用码頭，泊船免費。  於是以後每個週末他就出海，當然釣到的魚都和中尉兩家人去中餐館換飯吃了，非常開心！

        擁有船後他就自封為准將 (Commodore) ，我告訴他以往英美海軍都有這個職銜，可是因為發音和馬桶 (Commode) 很相近，升到這個職位的軍官們都不太爽，所以後來就取消這個稱呼改為 Rear Admiral (Lower Half) 了，他聽了後也趕快拋棄了這個稱謂。  閒話一句，以往海軍上校軍官升將軍時都跳過了一顆星的准將直接升到兩顆星的少將 (Rear Admiral)，於是讓其他軍種的准將非常不爽，因為海軍上校本來比他們低階，一下子成了少將反而比他們高階了， 因此抗議連連。  海軍部拖了許多年不理會，幾年前終於應付不了壓力也接受了准將的官階，這就是 Lower Half 的由來。

        「猶太佬」 也邀請我和他們一起去釣魚，不過先講好我得付放船的油錢。  我自然不會佔他的小便宜，出趟海的油費約三十美金我都全包了，在海上混一天也算是娛樂一番，何樂不為。  有次釣到了兩條不容易釣到的石斑魚，我就請他們到我的公寓嘗嘗我的手藝，一條清燉、一條紅燒，當然還有些其他的幾樣菜，直吃得「猶太佬」大讚不已，連說比中餐館煮的好吃多了。  此後他還義務地幫我大肆吹噓，害得我常常被追問何時會請客呢？

        半年多以後「猶太佬」和中尉拆夥把船賣了，起因是他抱怨船泊在中尉家後邊他下了班就可以開船出海，而「猶太佬」只有在週末才能去放船，覺得吃了虧，他要中尉每次週末出海油錢都全由他付，中尉也學會了猶太不肯同意，如此一來只有拆夥賣船了。  於是「猶太佬」用魚換飯吃的好日子就到了盡頭，不久後他竟然提議跟我一起再買條船玩玩，有了中尉的前車之鑒我當然就敬謝不敏啦！

        幾年後我調升到華盛頓總部任職離開了，又過了好些年「猶太佬」退了休，他二女兒在馬利蘭州做事要生小孩了，他和老婆上來幫忙，我就近跟他們見面吃了中飯。  我很清楚他的個性就盡了地主之誼，他還打蛇隨棍上問什麼時候到我那兒吃我燒的魚？  對這個禮尚不往來的傢伙我自然就顧左右而言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