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湘女

        這是我朋友「老江」告訴我的故事。

        「老江」有幾年在美國佛羅里達州邁阿密南邊的一個群島的一個大島上的海軍基地工作, 他妹妹在台湾做事時的一位同事在邁阿密開了一家中餐館, 他有天就去拜訪這位本籍湖南姓孟的女老闆。

        小孟早年和丈夫離了婚, 獨自養育二個兒子長大, 她從前任老公那裡拿到了一筆錢後就決定開餐館營生, 頂下一家外賣店, 僱了一個廚子和雜工打雜、送餐、洗碗、洗菜, 自己當跑堂和收銀員。  兩三年後成了熟手, 賺了錢, 就找了個好地點開了一家有相當規模的中餐廳, 生意非常火紅。

        「孟湘女」 記性很好, 老客人的姓名喜好她都弄得很清楚, 她穿著打扮時髦, 在餐館裡穿梭得像隻花蝴蝶, 嘴巴又甜, 上門的洋老頭洋老太太都被她弄得服服貼貼, 於是他們興沖沖地來吃頓飯, 樂呼呼地回家。   一星期有時會來光顧好幾次, 有了一批忠誠的老顧客, 這樣生意怎麼會不好?  她也十分用心於菜餚的品質, 不但要色香味俱佳, 還要取相對地富有詩意的名字, 再加上她嚴格要求工作人員對顧客服務的到位, 因此餐館的名聲逐漸傳揚了開來!

        「老江」本來並不認識「孟湘女」, 因為他隻身一人上班, 把家小留在了洛杉磯, 除了去餐館以外甚少吃到中國菜, 再說附近的中餐館都已洋化, 菜都是就著老美的口味很不好吃, 所以當妹妹告訴他她有舊識在邁阿密做老闆, 離他只有約兩小時車程, 他就決定去拜訪一下, 順便吃一頓比較道地的中餐。

        他到達之時正是午晚餐之間餐館清閒的時候,「孟湘女」有空坐下來和他閒聊, 他看了下菜單發現菜名和一般的中餐館很不同, 譬如「衆星伴月羹」是紫菜蛋花湯加個安鶉蛋、「棒殺朱八戒」是四季豆炒肉、「幾度夕陽紅」是番茄炒蛋、「天涯何處無芳草」是韮菜炒干絲、等等, 「老江」不禁好奇地問為什麼菜名都有詩意?  她回答說她一向對中國詩詞有些喜愛, 雖然自己不會作詩填詞, 取這些名字一則有點譁眾取寵, 二則也可以滿足她的愛好。  恰好「老江」也有這方面的才華, 就隨手把寫過的一些詩詞唸出來給她聽,「孟湘女」吃了一驚, 沒想到學電腦工程的「老江」中國文學的功底居然相當深, 於是兩人談得非常投機。  從此以後「老江」每隔一兩禮拜就開車去看「湘女」, 順便幫幫忙在餐館收收銀、帶帶位, 打佯了就陪她去喝喝酒, 跳跳舞, 兩人的感情就增進起來。

        俗語說 「湘女多情」 又有人說湖南女子不像湖北女人一樣能幹及潑辣, 然而「孟湘女」卻是兼兩湖之長。  餐館事務說大不大可是麻煩的事還挺多, 光說應付衛生局和稅務局一般人都會一個頭兩個大, 加上做帳、採買、廚房和跑堂的人事, 她都處理得井井有條, 完全是一幅女強人的形象。

她跟前夫離婚以後也一直沒有再嫁, 不過男友倒是不斷, 大兒子矮矮胖胖地很像前夫, 規規距距的讀書大學會計系畢業, 也考上了會計師執照在波士頓一家大公司工作, 生活無虞。  小兒子卻長得高大英挺頗有點洋人的血統, 又被「孟湘女」從小放任, 老是出問題, 差點連高中都沒唸完。  工作也是東做做, 西混混, 沒一個長性, 不過有老娘寵著, 開一部很拉風的跑車, 零化錢很多可是還是不够花, 交了一群狐群狗友當老大, 因為用錢都有他罩著, 他不時還從餐館裡的收銀機裡偷拿一點,「孟湘女」也都睜隻眼閉隻眼, 譲他胡整。

「老江」自從和她要好之後才發現她多情並潑辣的一面, 溫柔起來時熱得會把你熔化成鐵水, 然而由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發起脾氣來又會把你凍成冰棍,「老江」同我講只有曾經身歷其境的人才能體會這種上山下海冰雪兩重天的滋味!  好在他們並非天天黏在一起, 也沒有結婚做長久夫妻的打算, 否則「老江」恐怕早就吃不消了! 

有一次「湘女」看到「老江」居住的島嶼上中餐館的素質都相當差就提議他俩合開一家較有水準的, 由「老江」出十萬美金,「湘女」安排一切其他的事誼，賺的錢兩人平分，老江」看著她的大餐館利潤相當高就同意了。  租用的地點和廚子都已物色好了, 也登記有案只需掛牌開張, 不料卻因有天兩人吃飯時講到干貝時,「老江」說那些很大的據說都是漁人用圓型模子從魔鬼魚身上切割下來的，「湘女」說他胡言亂語因為她就看過那麼大的，「老江」不相信兩人就抬起槓來，「湘女」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兩天後通知「老江」餐館計劃取消不開了， 如此地反覆無常令得「老江」真是哭笑不得。   其實他妹妹一開始就大力反對他和「湘女」一起開餐館，沒有講出理由，大概是很瞭解「湘女」的個性，如此一來「老江」就沒有被套牢，否則可能弄得血本無歸。  不久以後「湘女」又和「老江」恢復和好，只是合夥開餐館的事就再也不提了。

        三年後「老江」搬回到洛杉磯， 這段露水姻緣也就結束，不過他還是同「湘女」保持聯絡。  他告訴我假如當時同「湘女」一起開了店的話，或許就不會那麼快就離開邁阿密，人和事又不同了！

過了幾年「湘女」告訴「老江」她的大餐館賣掉了，因為她覺得年紀有點大了做下去太辛苦，只又頂了一家小小的外賣店，帶了一直替她作廚的「小吳」不再那麼苦幹了。  說起「小吳」也看得出「湘女」不光是情愛方面豐富，對人也十分有情，「小吳」從紐約跳船下來跑到邁阿密打工，「湘女」剛開始僱他做打雜工，然後慢慢訓練他在廚房學燒菜，「小吳」人也聰明又相當勤快， 一年後就燒得拿上桌的菜餚了。 「湘女」就幫他申請了美國居留綠卡，並幫他把老婆孩子都接了來，從此「小吳」就沒有跳槽， 一直忠心地跟著她打拚。

        又過了許多日子「老江」打電話給我說「孟湘女」發現她得了乳癌，開了刀，可是癌細胞已經擴散，只好一面化療一面作放射性治療，情形不太樂觀。  於是她把店低價地典讓給「小吳」，「小吳」此時也賺了一些錢，買了新車也買了房子，全家住在邁阿密，日子開始過得相當舒適。

半年後「湘女」開始肺積水，每天都得抽水， 十分痛苦。 「老江」心裡很難過可是又愛莫能助，到底有相好過一場的緣份。  六個月後他來電說「湘女」受不了每天呼吸困難加上抽水的苦痛，服下了大量的安眠藥走了！

        「老江」和他妹妹飛去邁阿密參加「孟湘女」的葬禮，只見「小吳」在靈堂上號淘大哭，他想「湘女」的在天之靈恐怕也由此得到些許的安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