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5>

  「那孩子跟著我這老廢物，真是苦了他了，也沒過過一天像樣的日子。」坤嫂輕聲的哀嘆著，在心裡著實嘆了口氣。

  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覺得話很難接，不知是該說真話還是說假話。

  「天氣很悶熱呵，今年。」

  「……不會啦，阿桑，妳也真的很偉大，人家做媽媽的可以狠心不要孩子，就妳一個人年紀又這樣大了，辛辛苦苦的好不容易把個孫子養的那麼大……千萬別說什麼自己是廢物來著，妳孫子聽了不好，會很傷心的。」說的人暗暗捏了把汗，差一點說溜了嘴。

  「這妳媳婦也心很硬，從來不曾來看過妳孫子哦？是自己生的捏？若是我就放不下。」

  「唉，別說了，可別讓我那乖孫聽見，會氣死的。他一點也不想知道關於那女人的事。」

  「怎說？妳問過他啊？」

  「是啊。有一次，記得乖孫還很小，剛讀小學不久，哭著回來問我為什麼他爸爸死了，連媽媽也沒有？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想說再怎樣也是母子，也許有一天他母親會想到還有他這個兒子。」坤嫂嘆了口氣，望著那個奔來跑去的小男孩，想起孫子很小的時候。

  「有時我自己會想，不知哪天突然眼睛一閉，這可憐的孩子一個人要如何生活，我想過很多很多，所以我告訴他；乖孫啊，媽媽會離開你是因為她捨不得你過苦日子，所以出去很遠的地方要等賺了很多錢，才要接你一起去住，去過好日子。他信了，還很高興呢，那幾年時常想到就問我；阿嬤，我媽媽要到什麼時候才會賺很多錢來接我？妳怎麼知道她就快賺夠錢了？為什麼她都不來跟我說說話？我們也牽電話好嗎？這樣我就能跟媽媽講電話了……你們都不知道，我有話都快說到沒話了，你們想，他漸漸長大，更懂事了，多少想也知道我是在騙他的，再來也不問了。直到那一次……」坤嫂眼裡隱隱含著淚光說：「我人不舒服，平常也沒繳什麼健保的，哪來的錢去看醫生，幸好也少生病，就那一次……我總以為自己快不行了，對他說了些關於他父母親的話，我是想萬一我去了，那孩子該去投靠誰，除了他母親外還有誰，誰知他一聽氣瘋了，氣到抓狂對我大吼；別再當他是三歲小孩子騙，他很清楚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想要他，就算會餓死，他也不會去找她，也永遠不會原諒她對他所做的一切。然後自己矇在薄薄的被單裡放聲痛哭……」坤嫂擦去淌下眼角的淚，又看了一眼已經半蹲在榕樹根旁的小男孩，平心的訴說著彷彿昨日的事，最後又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空氣凝結在每個人的咽喉裡，有人忍不住悄悄抹了眼淚。

  小男孩顧自蹲在榕樹根旁，手裡拿著一支髒掉的竹筷子一直往樹根縫裡挖。

  「那一次我總算也活過來了，我就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活下去，為了我的乖孫。」坤嫂說著，駒駝的背在瞬間彷彿像是一座山般堅挺了起來，另一道淚水無聲的滑過臉上深刻的線條朝下巴滴落。

  「阿桑妳真的有夠勇敢、有夠偉大，我們真的無人能比的上妳。」

  「唉~應該說是我命夠硬吧！如果你們換成是我也就知道，不堅強一點、不看開一點日子怎麼過。幸好我還有個乖孫呢。」坤嫂無奈的說著又安慰似的咧嘴笑了笑。

  「所以囉，阿桑，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以後還要幫妳孫子帶小孩呢，那時妳就是阿太囉！那時妳就好命了，我們都會把東西留著等妳來收。」

  「那時阿桑就好命了，哪還需要出來撿東西啊！」

  「說的也是呵！」

  雖然說的很假，但還是能看出坤嫂滿臉的笑意。「不知能不能活到那時呢？如果身體更壞了，到時還要人照看。」坤嫂搖搖頭不敢想。「還不如該去的時候就去了好省些事。」

  「不會啦，阿桑，那就身體養好嘛！辛苦才有代價，老天爺有啦、有在看啦。」

  「是嗎？」坤嫂不確定的抬頭看看天。「也許前世人我就是做了太多的壞事，這輩子老天爺才要這樣懲罰我。」

  「……」

  「妳別亂想，沒有的事。」那個微胖的中年阿嬤說。

  「哦？」坤嫂突然記起來緊張的問。「你們誰有看到我的乖孫嗎？」她拿眼睛搜了一遍，大家的表情好奇怪，臉色像便秘好幾天一樣難看。「剛才顧著說話，你們誰看到我那乖孫沒有？」她再問。並認真的想孫耶到哪去了？她真的真的有好久都沒看到他了。

https://youtu.be/7LzkETsGvB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