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2>

今年的冬天很溫暖，也許會像那幾年，待到年後冷早春了。

  坤嫂懶懶的賴在床上，努力的集中思緒；今年要幫乖孫耶買件像樣的襯衫好呢還是牛仔褲?抽屜角落裡那個小鐵盒應該還有些錢吧?

  好累，整個晚上靈魂就像隻流浪的野貓，迷迷離離的找不到一個定所，一雙老眼皮鬆鬆的垮著，既睡不安穩，也老撐不開。

  乖孫啊，你到哪去了？就要吃飯勒，今天阿嬤要炸你愛吃的雞塊，等會吃飯前現炸了又熱又酥最好吃哦!

  一恍神；灰濛濛陽光梭巡過寂靜的內室，坤嫂想到什麼似的急急從床上坐起，畢竟年紀大了，又是駝背，一個翻身手未撐好又給翻躺了回去。

  她凝神側聽；阿孫耶怎麼也沒來幫她把背撐起來？是啦！自己年紀大記憶不管用了，怎忘了他讀書去了，在學校呢？想想覺得好笑，慢慢翻下了床，尋著床底下的拖鞋，用枯瘦的雙手隨意的攏攏稀疏的銀絲，取來枕邊的橡皮圈轉幾個圈束緊了，趕著到廚房裡，打開小冰箱。

  這可是有個好心的劉太太家裏不用的給送了來的，這一擱也七八年有了，那時她小小的乖孫可高興的，不時想到就來開開關關一回。

  「乖孫啊，這冰箱莫開來開去浪費電，電要錢的。」她微微低下頭一臉慈愛的對著旁邊說話，彷彿她小小的乖孫就站在她的身旁。

  拿出已經淹漬好的雞肉塊，這雞肉塊就是要自己醃漬才好吃。在從沒有拉門的櫥櫃裡找出用剩的地瓜粉，鋪灑在一塊平盤裡；乖孫耶都說阿嬤的雞排最讚，一點也不輸人家路上賣的。

  『阿嬤──妳若是出去賣雞排那些人一定沒生意做，嗯!真的好好吃。』

  想到乖孫的話坤嫂高興的闔不攏嘴，待要上肉塊去沾粉時忽然想到；自己莫不是老番癲了，人都還在上課呢？怎麼就要炸了肉塊給誰吃啊？

  「呵呵呵……」邊笑著只好一樣樣又放回原來的地方。從小小的廚房退出來，忍不住搓揉著右邊的膝蓋骨，真的老啦，不行囉，什麼都壞了。找了張矮凳子依著門邊坐下，這淺淺的客廳裡除了半壁牆上那小小的神甕上供奉著的祖先牌位及香爐，和靠牆的那張小方桌外，就是南面小窗戶下擺著的單人小床。

  空空的床上一條摺疊的整整齊齊的被子，靠窗牆下倚著深綠色的書包及疊的整整齊齊的白色制服黑色長褲，兩張矮凳子擺在小床邊，一雙泛黃漬的白布鞋無聲息的醒目著平蹲在床角下，看著讓人沒來由的心慌，胸口悶的緊不說，老像失落了什麼似的。

  坤嫂眨巴著一雙老眼，眨著眨著竟眨出一行淚，不待另一邊淚水流下來，她很快舉起枯瘦見骨的手背拭去眼淚。昨夜竟夢見死了超過二十幾三十年有的老伴，像哪一年哪一天一樣，只是靜靜的望著她不說話，那樣的沉默卻像是無言的怨嘆一樣，刺的她心好痛。

  他總是在責備她的，就像她寵壞了兒子，讓他成了一個名符其實的敗家子，散盡了千萬的家產，最終暴死在陌生的荒山路上。

  坤嫂慌亂的站起身子，一時間不知該做什麼好，望著空蕩蕩的屋裡失神的找著，才想到自己已經好些天沒出去撿拾垃圾了。

  『要說回收物啦！阿嬤是拾荒老人，我是拾荒小超人，我們是環保的尖兵，努力保衛地球的資源。』她忽然想起幾年前還很天真的乖孫耶說過的話；說撿垃圾的太難聽了，出去很沒面子！不能說撿垃圾的？『可是我們就是靠撿拾垃圾的在度生活啊！不然怎麼把你養大？』

  戴好斗笠，又屋裡屋外尋了一遍，老想不起來缺了什麼東西，再繞進去淺淺的客廳裡眼睛落在小方桌上，一個外漆斑駁的手提溫水罐、兩個映著黑松標誌的玻璃杯、一袋裝著幾顆原先是黃橙橙的飽亮，如今卻以稍微失去光澤表皮的柳丁。桌面平躺著一張紙；不就是阿孫耶的相片嗎？

https://youtu.be/Bz3XV5o15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