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把在房頂弄天線的照片貼在臉書，竟然引來訕笑：「這年頭還有人用天線看電視？」，其實許多人不知道，在美國，用天線看電視的人非常多，而且節目也很豐富精彩，這一點和台灣大不相同。

        台灣、美國大約在差不多的時候（約十年前）將所無線電視的訊號全面數位化，不過後來的發展卻大不相同。台灣四處高樓林立，本來就不適合無線電波的傳輸，所以有線電視(cable)很早就幾乎囊括了所有的市場。相對於每月只花大約$20美金可以「看到飽」的cable，無線電視雖然免費，但是只有22台，收訊品質又不好；最重要的是，其內容實在乏善可陳。饒是如此，cable也把這些乏善可陳的頻道一概囊括，也就是說，在台灣cable早就「一統江湖」了。

        但是在美國不同，除了一些大都會之外，美國各地的居民住宅多為頂多兩層的獨立屋(single family house)，這些房屋的屋頂上，常常仍可見到早年在台灣看到的魚骨(fish bone)型天線（其實躲在後面你看不到的新型天線更多），難道美國比台灣落伍嗎？非也。美國的無線數位電視，不但頻道多（最多可收到一百多台），畫質高（主要的頻道都提供1080i以上的訊號），而且內容相當精彩而多元。當然，更重要的是，其他的收視方法不但要錢，而且很貴，但無線數位電視是免費的！

        不同意我的人，先別忙著爭辯，請耐心看我解釋。現在家家戶戶都有internet，多半接收訊號的方法是透過cable（同軸電纜，也就是台灣的cable，當然已經有很多地方改用光纖了），而這一條cable線也可以同時送出電視訊號。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早期（約七八年前），只要把這一條cable弄一個分支接到電視，就可以免費看七十幾個頻道！這一點網路公司並沒有告訴你，否則它的TV program賣給誰呢？當然，後來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之後，這個免費訊號就取消了，你想看（有線電視），就非花錢不可。網路公司在作廣告的時候很詐，說只要多加十塊錢就可以了，它沒有告訴你的是還有特別（娛樂）稅和開通費，費用至少要二十塊錢（而基本的網路大概也只是這個價錢）。更詐的是，這還只是basic program，它會提出許多「套餐」，有的加電影頻道，有的加體育頻道，有些還有國際頻道，當然要你花更多的錢。如果你又愛看電影又愛看球賽，甚至還想追個劇，那就只好買最頂級「全包」的套餐，那可就要超過一百塊錢了。

        除了cable之外，還有一種類似「小耳朵」的衛星電視，由另一家網路公司提供，其套餐收費模式大致和cable相同，在此就不贅述。然而，由於internet服務而造就的影音串流平台，卻也在這個時候平地崛起，加上一般大眾視聽習慣的改變，幾年下來，前述的cable和衛星都節節敗退，市佔率越來越低，大概即將下台一鞠躬。這種收視方法先由「電視盒子」開始，利用網路訊號，透過盒子來看電視（在台灣，壹電視就做過這件事）。不久，「智慧電視」(smart TV)出現了，你家電視簡直就變成一台電腦（或大型手機），上面有很多app，每一個app都提供不一樣的節目形態，有仍然類似傳統收看模式的頻道，但更多的是「隨選隨看」(on demand)，也就是現在我想看什麼，就「上電視裡找」（這聽起來有點怪，但真的就是這樣），常常提供這個節目的不只一個app，有的要錢（多半是幾塊錢），有的免費（會穿插廣告），有的則須註冊繳月費（大約每月十幾塊錢），但是可以看到飽。

        根據我的觀察，現在的視聽大眾生活，對於許多新聞事件已經並不那麼關心，加上生活緊湊，往往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幾點一到準時打開電視看節目收看（當然運動賽事例外），因此on demand的收看模式成為主流。就我所知，現在許多年輕一代的家裡根本沒有電視機，全靠網路與串流平台就搞定了。更沒有人預料到的是，這兩年疫情大流行，電影院倒掉不知道多少，許多院線大片都改在串流平台播放，這些影音內容之豐富，一個人就算一天有48個小時也看不完，而且費用並不高──這些都是前述的cable或衛星望塵莫及的，無怪乎它們會被新媒體打得潰不成軍。而且我們會發現，「看電視」這三個字的定義已經改變了，人們看的常常不是「電視節目」，使用的器材甚至也不是「電視機」！

        好了，扯了那麼多，該回歸正題了。從「看電視」的演變中，使用天線接收無線數位電視訊號，反而產生了新的價值。這些串流平台如此方便，難道沒有缺點？有的，就是串流平台上沒有local台，或是一些特定的頻道。在美國一般有四個主要的頻道，NBC, CBS, ABC和FOX，它們的節目都是由總部和在地共同組成的，比如national news完了之後就是local news，一些節目還會因時差而加以調整。這些local台（許多以K或W開頭的四個字母）也有在串流平台出app（甚至還有幾個app把這些local台的app整合在一起），但是能看到的東西，只限於新聞。也就是說，如果用天線收看數位電視，它的（全部）內容你可以用cable或衛星看到，卻無法在串流平台看到！截至目前為止，我只發現一個app，它的內容和無線數位電視完全一樣，就是北加州灣區KTSF26台，老字號的華語電視台。

        為什麼串流平台上的app，不能完全「複製」無線數位電視？這裡頭牽涉到許多問題（主要應該是版權），這裡就不展開來談，但顯然不是技術問題。這裡就顯現出無線數位電視的優勢和重要性。如前面所說的，無線數位電視訊號是免費的，你只要有天線就可以收看，而且你看到的節目，所涉及的常常是你身邊的事情。比如任何一個app大概都不會報導你所居住的小鎮發生了一件暴竊案，但這則報導可能是local台的頭條，而且第一時間現場轉播，因為它對你非常重要。其他如天災，交通氣候等等消息，app一樣什麼都不會給你，只能靠local台。

        由於上面提到的四大電視網在各地都有local台，所以全國性（或世界性）的運動賽事也不會少──當然利之所趨，許多賽事現在只能透過其他的頻道觀看，但是最重要的比賽絕對還是看得到。如果哪一天，棒球的世界大賽或美式足球的超級盃要在串流平台才看得到，那美國不暴動才怪呢！

        此外，有些無線數位電視的頻道，內容極為精彩，在串流平台上還真找不到。就以我身處的北加州而言，有幾個頻道都非常好，全國性的比如日本NHK國際（英語）台，其節目製作之精緻，令人歎為觀止；而地區性如北加州公共媒體(North California Public Media)，常常介紹北加州的風土民情，文化演進，非常值得觀看。另外華語、西語（常播放足球）頻道，在串流平台也幾乎沒有。

        無線數位電視最為人詬病的一點，是其收視常會受到天候的影響。其實前面已經講過，美國各地多半是平房或二樓，只要用室外天線，調好角度多半就沒有問題。近些年來許多高感度的天線陸續上市，我們在屋外看到的天線，多半是比較舊的產品，新的天線越來越厲害，不但體積不大，可以躲在屋頂深處（甚至閣樓裡），不至影響景觀，而且收視效果非常好。如果你運氣好，房子在風水寶地上，用一個簡單的室內天線，就可以收看好幾十個頻道。如果再配上強波器，那更是如虎添翼，精彩節目免費到府。當然，要完全擺脫天候的影響是不可能的，就像cable，衛星或網路一樣可能斷訊，如果你願意花個幾百塊錢，請專業的師傅裝一個專業的天線，那麼絕對可以把天候因素降到最低，而且一勞永逸。

        我構想寫這篇文字由來已久，倒不是要為無線數位電視辯護，而是請大家了解一個事實──存在即是合理。任何一項事物，如果沒有存在的價值，它就註定會被淘汰。現在各種形態的電視天線隨處可買，就表示它然有市場，仍然有需求，因為無線數位電視訊號不但免費，而且還具有公共利益的價值。當然，串流平台的收視已經是主流，無線數位電視的訊號最終一定可以透過網路來接收觀看（事實上現在已經有了，只是不合法），到那個時候，或許就是天線這玩意兒壽終正寢，完成歷史使命的時候了。電視以天線收訊的方法，已經存在超過七十年，未來還會有多久？我相信還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