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錦輝何去何從？（系列六）

投手丘距本壘板約莫十八公尺出頭，這短短一條「無形的徑捷」，曾經風風光光履刻多少曹錦輝過人的投球天份，但如今，再回首前塵，錦輝昔日瘋狂飆速，睥睨群雄的豪腕勁道，是否餘威猶存依然健在？一度牢牢繫乎他指掌之間的殺無赦殲敵軌跡，能否再次重出江湖，複製在不一樣的錦輝所慣用的同一隻臂膀上，力保他免於流失「投打對決時賴以運用的有利籌碼」？

又或者，大江東去浪淘盡，俱往矣，休提他？

「十八」是錦輝的幸運數字。1999年在台灣舉行的IBA世青賽，錦輝剛好十八歲。他以完美的「防禦率零」率領中華隊晉級冠軍戰，卻被迫坐壁上觀，眼睜睜看著地主隊在澄清湖球場不敵美國小將。那一年，現役明尼蘇達雙城的明星捕手毛爾（Joe Mauer，比錦輝小個兩歲，兩年後堂皇獲選MLB選秀狀元），亦隨隊蒞台獻技，這對不世出的台美投捕雙傑，其後也相繼躍登大聯盟，只不過，時也運也命也，十年一覺揚州夢，孰料當下的兩人，天差地別的際遇，竟是如此懸殊，怎不令人唏噓？

可不是。毛爾正在為雙城能否突圍，進軍美聯季後賽而努力；反觀錦輝，在國家隊兵敗北京的末代奧運棒球大挫敗中，顯然並未如預期般，受到「應有」的重用，這趟「不過短短」數天，「尋求再出發」的試探性悲壯之旅，似未幫他加分，錦輝的落落寡歡，或可想而知吧。

莫非錦輝就是與台灣棒壇最習見也最致命的通病「短利主義」硬是八字不合，才會開高走低諸事不順，始終徬徨無解迄今？

少年已得志的錦輝，慘綠時期即頻遭基層教練目光如豆的「績效掛帥，好大喜功」之偏頗心態所誤，致被過度使用，留下許多不良後遺症，此乃人盡皆知之事，且幾已成全民「共識」，自毋須贅言亦殆無疑義。值得注意的反倒是，學生棒運無可免的「共業結構」，固然為錦輝坎坷的追夢星途埋下重重路障，但曾基於自身利益考量，經由不當的「類似人為操弄」方式，剝削和搾取過其天賦的人，又豈僅那幫始作俑者而已？

因為嚴格來講，錦輝揚名高校後初出道時的起始點縱然有瑕疵，但其職棒生涯之所以如此多災多難，可能與他老是擺脫不了「被眾多短利至上者群起包圍」的宿命有關，否則怎會短多長空至此悲情地步？

若倒帶還原歷史真貌，再更深入細究一番，就會駭然發現，早已不存在的那魯灣公司，也許正是與錦輝「福禍相倚」最密切的關鍵因素了。

那魯灣公司是「遭CPBL鬥倒並加以收編」的前台灣大聯盟（TML）之行銷業務單位，他們在承攬錦輝的經紀業務後，負責為他洽談旅美事宜，也成功地替他爭取到一筆史無前例的天價簽約金，但與此同時，他們竟罔顧公私分明的專業倫理原則，要求錦輝在赴美發展前，得為台灣大聯盟的高屏雷公隊「短暫」效命（錦輝會在TML留下出賽紀錄，即源自於此檯面下的「暗盤」交易之默契使然），這種疑似甚至形同「連帶附屬履約保證條件」的提出，簡直荒唐透頂，未料竟獲得標的科羅拉多高層（猶記得當年洛磯球團老闆曾藉親自訪台洽商之便，公開露面替錦輝站台背書）認可放行，委實匪夷所思到極點。

難不成其時積弊良久的洛磯隊，果真對錦輝求才若渴，不惜自我作賤，心甘情願淪落至「任由那魯灣予取予求」的猥瑣田地？大聯盟傲視全球的專業性究安在，不免令人心生狐疑起來。

再者，洛磯隊大本營所在地的丹佛，原即位處高海拔山區，Coors Field也素有「投手墳場」之稱，多少大聯盟強投巨投名投，悉數聞之而色變，球速雖快唯球質稍輕的錦輝又焉能例外？

那魯灣對「錦輝若置身其中，也未必吃得開」亦理應知之甚詳，何故非將他推往險境不可？單憑「利人利己」的立場，幫錦輝掙得一紙人見人羨且話題性十足的新秀肥約，雖已善盡經紀行銷之義務，但以「其時的洛磯，欠缺優質先發投手，加盟該隊可望助他提前實現登板大聯盟的美夢」為由，強化自己替客戶做這個選擇的正當性（或曰「政治正確性」），又何嘗不是在同樣世故的「短視近利之框框裡」打轉？

儘管現在回頭去看，錦輝確在03年即獲洛磯隊破格拔擢，如願跳級三A，直達MLB顛峰，躍居台灣棒球史上首位大聯盟投手，似乎印證那魯灣當初稍嫌急功近利的研判和算計，並沒有什麼錯，但別忘了，這可是一個因果律的問題，因為洛磯隊後來也依樣畫葫蘆，對錦輝採取相同的揠苗助長之「短線」（rush him too soon）操作策略，就讓彼此都付出慘痛的代價了。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人生也可以重來，洛磯和錦輝還雙雙願意「迴避」科羅拉多三A球隊Colorado Springs的必要歷練嗎？在同屬空氣稀薄的主場，累積更多的高地實戰經驗，不是對錦輝長久立足洛磯隊更有利嗎？

省略一道必經程序的錦輝，終究得黯然揮別top prospect的光環，重新譜寫個人專屬的牛棚浪人手記，而大聯盟的殘酷與現實也莫過於此了，但試問，這一切始末是否跟「短利」至極的那魯灣毫無關係？

誰？輕率提供洛磯隊犯錯的機會？若錦輝的逐夢之旅改由別站出發，劇本與結局會否截然不同？

答案可能要問錦輝，因為他本人應該最清楚：自己是不是台灣棒壇短利主義的受害者？

備註：本文部份內容與每週一至週六晚上11點至12點在FM98.5「寶島新聲廣播電台」播出的帶狀棒球談話節目「寶島紅不讓」同步播出。

(本文作者為邊邊角角棒球論壇美國職棒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