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外頭傳來快步行走的聲音，像是有好幾個人一起走過來的樣子，接著就聽到有人說：

「這場雪下得真大，師丈（對老僧人的尊稱）應該在吧？」

智高僧還未出聲回應，就又聽到一人說：

「曹長（以對方職銜的稱呼方式）你先走。」

有人說：

「朱八應該先走。」

又聽見另一人說：

「路很寬，曹長不用苦苦相讓，大家一起走都可以啊。」

聽到這哩，成自虛心想來的人多了，自己的膽子也就大了些，不必擔心遇上什麼妖魔鬼怪作祟了。

過了一會兒，那一群人似乎都已經走到寺內這處角落了。其中一人詢問說：

「師丈這裡有借宿的客人嗎？」

智高僧回答說：

「剛才有位客人前來請求住宿。」

由於外頭光線昏暗，成自虛眼前一片昏黑模糊，無法看清楚他們的樣子，只有位於最前面的那一位，由於屋簷下的積雪反射的微光照映的關係，成自虛彷彿見他身穿黑色的皮裘，在背部以及胸部兩側有白色的補丁。這個人率先對成自虛發問：

「這位客人為何獨自冒著風雪趕路，以致於深夜流落到此？」

成自虛就將經過據實以告。這個人就請教成自虛的姓名，成自虛說：

「我是進士成自虛。（註）」

成自虛也藉著這個話頭說道：

「因為黑暗中不能一一拜見各位的尊顏，如此以後將無法告訴我的子孫這段往事，還請各位自我介紹一下各位的官銜及姓名。」

就聽得其中一人說：

「我曾擔任過河陰縣的轉運巡官，現任試左驍衛胄曹參軍，盧倚馬。」

接著一人說：

「朋友們稱呼我『桃林客』，我是副輕車將軍，朱中正。」

接著一人說：

「我姓敬，名去文。」

接著一人說曰：

「我姓奚，名銳金。」

此時，在說話間，眾人已經坐成了一圈相互熱絡的交談起來了。剛開頭時，因為提到了成自虛趕考的事，盧倚馬因而開始評論詩文。盧倚馬說：

「我小的時候就聽人吟詠過師丈的《聚雪為山詩》，到現在都還記得。今夜的景象，就如同詩中所描寫的一樣。師丈真有這樣的經歷嗎？」

智高僧說：

「那首詩的內容是什麼？你說說看。」

盧倚馬說：

「我記得那首詩是：

『誰家掃雪滿庭前，萬壑千峰在一拳。吾心不覺侵衣冷，曾向此中居幾年。』」

大意是：誰家將清掃的雪堆在庭院前，看起來像是千山萬壑就在腳下（這裡的「一拳」大概當做長度的度量用詞）。我心裡未曾感覺到浸透到衣服內的寒冷，因為我曾在冰雪中居住過幾年。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前文中成自虛是因為家中有事不得不放棄參加大考而返家，後文中智高僧又稱成自虛為秀才而非進士，故此處成自虛自稱進士若非吹牛，便是原作者筆誤唄……

----- 待續 -----

改編自 《東陽夜怪錄》／《太平廣記．卷490》

原文：

唐朝、王洙．《東陽夜怪錄》．成自虛

前進士王洙字學源，其先瑯琊人，元和十三年春擢第。

……

俄則沓沓然若數人聯步而至者，遂聞云：

「極好雪，師丈在否？」

高公未應間，聞一人云：

「曹長先行。」

或曰：

「朱八丈合先行。」

又聞人曰：

「路甚寬，曹長不合苦讓，偕行可也。」

自虛竊謂人多，私心益壯。

有頃，即似悉造座隅矣。內謂一人曰：

「師丈此有宿客乎？」

高公對曰：

「適有客來詣宿耳。」

自虛昏昏然，莫審其形質，唯最前一人，俯檐映雪，彷彿若見著皂裘者，背及肋有搭白補處。其人先發問自虛云：

「客何故瑀瑀〔丘圭反（這三字應該是指前的字的讀音）〕然犯雪，昏夜至此？」

自虛則具以實告。其人因請自虛姓名，對曰：

「進士成自虛。」

自虛亦従而語曰：

「暗中不可悉揖清揚，他日無以為子孫之舊，請各稱其官及名氏。」

便聞一人云：

「前河陰轉運巡官，試左驍衛胄曹參軍盧倚馬。」

次一人云：

「桃林客，副輕車將軍朱中正。」

次一人曰：

「去文姓敬。」

次一人曰：

「銳金姓奚。」

此時則似周坐矣。初因成公應舉，倚馬旁及論文。倚馬曰：

「某兒童時，即聞人詠師丈聚雪為山詩，今猶記得。今夜景象，宛在目中，師丈有之乎？」

高公曰：

「其詞謂何？試言之。」

倚馬曰：

「所記云：『誰家掃雪滿庭前，萬壑千峰在一拳。吾心不覺侵衣冷，曾向此中居幾年。』」

自虛茫然如失，口呿眸貽，尤所不測。

……